剑光倏然闪动, 化作一道雪白细长的光线, 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几乎是刚刚出鞘就落在了对手肩头, 谢孟筠全力刺出这一剑, 连丹田都因内力的过度使用而隐约绞痛, 却连白印也没能留下一条。
眼看攻击未能奏效, 谢孟筠纤腰拧转，如飞鸟般掠回原位，持剑不动。
离她不远的地方, 正静静站着一个光头。
少林派大师兄，签到狐。
作为游戏中对发型有着特殊要求的门派，少林在被玩家的屡次抗议后, 官方终于推出了姗姗来迟的新政策, 就是允许玩家留长发，至于那些恪守清规愿意剃光头的和尚, 每天可以任选一个小时享受防御力提升5%的buff。
签到狐表情平和：“都说你打不动的, 手酸吗, 休息一下吧。”
谢孟筠：“那你就准备这么干看着不还击？”
签到狐想了想, 老实回答：“你的速度比我快太多, 真要打, 我追不上。”
谢孟筠：“……我现在对游戏设计的平衡性非常有意见，你们少林的防御也太特么厚了吧。”
签到狐笑笑：“是我运气好，昨天刚完成了门派的绝品武功任务, 得到奖励《不败金身》。”
谢孟筠：“门派开放绝品武功任务了？！”
签到狐：“目前只有少林派达到开放条件。”
谢孟筠：“呃, 我能问下条件的内容不？”
签到狐：“能。”
做出肯定回答的和尚看起来分外顺眼，谢孟筠笑眯眯的说：“那请问到底是什么呢？”
签到狐：“不告诉你。”
谢孟筠：“……=_=”讨厌的秃驴还是讨厌的秃驴。
《不败金身》是少林派的绝品武功，至于效果，听名字就能想象出来，以谢孟筠目前学过的武功来说，把剑法和内功都练到五十级以上，才有可能在签到狐的身上留下针刺那样的小伤口。
谢孟筠双手抱臂：“我打不动你，你追不上我，咱们就这样僵持着？”
签到狐想了想：“按你的实力，只要运气不算太坏，现在应该已经四胜达成。”
谢孟筠挑起半边眉毛：“所以？”
签到狐神态安然：“反正对出线资格没影响，之前战斗的场次太多，这回就比耐心吧，受不了的主动认输，在这点上贫僧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七场预选赛中，前六场的时间限制为三十五分钟，而最后这场，系统表示要尊重玩家尽情发挥的主观意愿，除非分出胜负，否则可以在赛场上待满游戏时间十个小时。
谢孟筠：“我不同意。”
签到狐：“反对无效。”
谢孟筠：“……”
她觉得这场比赛应该换小青或者扬帆济沧海来，前者走的本来就不是常规的暴力流路线，而后者擅长以情动人，可以就地打滚鼻涕眼泪一起上，哭到眼前这和尚青筋暴起拾起屠刀当场叛出佛门。
签到狐当着谢孟筠的面，慢悠悠的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张蒲团，然后慢悠悠的盘膝坐了下去，捏着佛珠，闭上双眼，唇瓣翕动：“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谢孟筠：“你在做什么=_=？”
签到狐：“念经，复习《大悲咒》。”
谢孟筠诚恳道：“……如果把这幕拍下来发上论坛，峨眉就不会是十大里垫底的门派。”
签到狐微微笑了下，不再和谢孟筠聊天，自顾自的低声诵经，仿佛发自内心的准备将出家人的事业进行到底。
作为游戏闻名的高手，签到狐的很多信息在论坛上都能查到，他除了不败金身外，闻名游戏的武功还有一样少林神拳，攻击力在玩家中能跻身超一流的行列，谢孟筠绕着他转圈，为防止受到突然袭击，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冲上去擂一顿再退回原位——按武侠小说的套路来说，这种纯防御类的武功大多有个罩门，谢孟筠准备慢慢尝试，从面部，脖颈，前心再到后背，一路攻击过去。
可惜暂时没发现什么破绽。
“摩诃悉陀夜，娑婆诃……”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签到狐仍旧在诵经，声音低沉和缓，几乎没有语调上的起伏，落在耳中别有一番韵味。
同样的赛场上，正以他为中心做规律性圆周运动的谢孟筠听到对方的声音，也感到焦躁的情绪变得和缓许多，她放平心态，逐渐从比赛中寻找到了当年在考场上睡觉的乐趣……
屁咧，谁想有这种乐趣啊！以前睡觉是因为题目不会做，现在遛弯也是因为没地方下手，眼前这货绝对属乌龟，不，是属乌龟壳的！
谢孟筠的脚步忽然毫无预兆的顿住，一股宛如用碎冰贴肉的寒凉触感从腰畔传来，像有人拿针扎了自己一下，让她猛的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迟缓了一些，血条也有少许降低。
她伸手往腰畔摸去，将洞光贯月珠握在掌中。
考虑到这颗珠子能提高玩家对负面效果的抗性，谢孟筠看签到狐的目光已经有所不同，她先往嘴里扔了一颗非吴氏制造的普通补血丸，然后点地急掠，抽出池鹭对准签到狐的嘴就刺了一剑。
“锵！”
早有准备的少林派大师兄双手十指交握，在嘴巴前头形成一个小小的阻隔，及时挡住了谢孟筠的攻击。
谢孟筠眯着眼，轻飘飘的退了两步：“嘴就是你的罩门吧。”
签到狐：“虽然不是，但你的剑有洗过吗，我可是个讲卫生的好和尚。”
谢孟筠：“……血迹会刷新的。”
签到狐：“看，果然没洗。”
谢孟筠：“……”
谢孟筠从随身包裹中掏出水囊，晃了晃：“假如洗过的话，你就愿意让我把剑捅进去么？”
签到狐：“不愿意。”
谢孟筠：“看，洗不洗剑根本不是问题。”
签到狐：“……”
在念经声停止期间，谢孟筠的血条没有继续向下落，这个发现让她更确定了面前的妖僧念得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好咒。
签到狐：“悉陀喻艺，室皤啰耶。”
血又开始往下掉。
谢孟筠：“别叨叨了。”
签到狐：“不行。”
谢孟筠：“会揍你的。”
签到狐：“打得动，请便。”
谢孟筠盯着他看了会：“呵。”
签到狐心中不以为意，但出于谨慎的习惯考虑，他还是睁开双眼，等待着谢孟筠接下去的反应，对方脸上镇定中带着邪魅的笑意，仿佛在对他说“你根本不知道力量为何物”。
谢孟筠抬手，熟悉的动作让签到狐心头一跳，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是打算放暗器。
果不其然，谢孟筠双手连续挥动，数十枚暗器气势汹汹的朝签到狐飞去，铺天盖地，堵死了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隙。
“啪！”
“啪！”
“啪！”
觉得依靠自身防御力根本没必要躲闪的签到狐迅速的感到了后悔，他面无表情的抬起胳膊，看着从衣服上不断往下流淌的粘稠液体，透明中夹杂着浓黄，还带着新鲜鸡蛋的熟悉芬芳。
签到狐：“……你随身带筐鸡蛋是几个意思？”还拿来砸人，简直浪费食物！
谢孟筠：“在参加比赛之前，帮主私信我去交易区购买了一些日常物资。”
签到狐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这些帮会物资可以放在公共仓库里，没必要随身携带。”
谢孟筠：“鸡蛋不可以放进公共仓库。”
签到狐：“为什么？”
谢孟筠：“因为我买错了呀。”
签到狐：“……咦，贫僧的屠刀搁哪去了？”
*
“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
扬帆济沧海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狂笑，碧轩冷灯没忍住踢了他一脚，问：“你真让流水去买东西了？”
“真的真的，叫她买了点简单的日用品，还有些盆景挂画啥的。”扬帆济沧海擦着挤出来的眼泪，笑眯眯道。
小乔硫水有些心虚不安：“我们这样集死偷卡流水姐战斗的视频是不是不太好。”
瑟瑟红叹了口气：“是不太好，可谁让她的战斗拖了这么久呢？”
大多数玩家并没有在最后一场比赛上消耗太多的时间，七场比试结束后，就被传送回了闲赋居中，直到所有参赛选手都脱离战场，才能开始下一步行动。
目前还在战斗的，只剩谢孟筠和少林派大师兄签到狐。
通讯器中别的频道依旧处于禁用的状态，但随机观看视频的功能还存在，没有多余选择的无聊玩家们，不管再怎么随机，看到的战斗场景都是一毛一样。
闲赋居中稍显沉闷的气氛，在谢孟筠砸签到狐满身鸡蛋的那刻达到了最high点。
云飞扬摸着下巴：“等流水出来后，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扬帆济沧海扭头：“小青你决定。”
吴越山青经过思考，郑重回答：“算了，还是让她去翻论坛吧……”
扬帆济沧海：“我就知道你也不敢讲哈哈哈！”
*
在赛场上成功找到了新节奏新乐趣的谢孟筠和签到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凡后者稍有爬起来动手的迹象，她立刻运起轻功退避三舍，如果签到狐打算继续念经，则立刻冲过来花式骚扰。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革/命前辈诚不欺我。
不就是拼耐心么，谁怕谁╮(￣▽￣)╭。
签到狐收起蒲团，换了件清爽外袍：“佛家亦有明王怒相，看来贫僧是时候拿出真本事了。”
稳稳的插完flag后，签到狐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了一个造型精致，每道花纹都闪灼着“我很贵”光芒的水囊。
——游戏中水囊的体积看上去都是相同的，但实际存储能力和价格成正比，谢孟筠自己的水囊能轻松装满司马光砸的那口缸，至于签到狐的那个，保守估计水量得是她的十倍以上。
谢孟筠一霎不霎的盯着签到狐，手掌紧紧捏着池鹭，不放过对方的每个动作。
签到狐把水囊举起来了！
签到狐拔开水囊的塞子了！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何种神秘杀手锏，赤炼水还是腐骨浆，通讯器前的朋友们，请让我们拭目以待……
啊咧？
签到狐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反手把看起来很危险的水囊糊谢孟筠一脸，反而不紧不慢的将里面的透明液体逐渐倾倒在了地上。
谢孟筠揉了揉眼睛，如果她观察无误的话，这应该只是普通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清泉水=_=。
“……”
闲赋居中。
扬帆济沧海：“那光头干嘛呢？”
碧轩冷灯：“可能是赛场太干燥了，在加湿吧，毕竟他才刚敷过鸡蛋面膜，要注意保养。”
扬帆济沧海：“……你走。”
通讯器前的玩家一头雾水，比赛场上的谢孟筠更是满脸懵逼，她看着清水都流到自己脚下了，就顺手丢了块碎银子进去。
很好，没有发黑。
虽然赛场占地面积广阔，但还是败在了签到狐无止无尽的水量储备之下，谢孟筠看着对手倒完水，又拿出一捆稻草满地乱丢。
签到狐：“好了。”
完全没意识到哪里算好的谢孟筠，眼睁睁看着签到狐踩着稻草，用比之前起码快上一倍的速度，追着自己满场飚飞。
“靠！我明白了！”云飞扬一拍大腿，“这是少林派特色轻功一苇渡江啊！”
小乔硫水：“……”
瑟瑟红：“……”
碧轩冷灯：“……”
吴越山青：“……”
扬帆济沧海：“……神特么一苇渡江，这算耍赖吧？”
*
“你这是耍赖吧！”
比赛场中，看着原本攻高防御高的对手连唯一的移动短板都被补齐，谢孟筠简直心力交瘁。
签到狐摊手：“什么耍赖，只要系统不禁止即可为。”
谢孟筠：“！”
签到狐：“？”
谢孟筠：“你说的对，”
虽然签到狐不清楚自己的话到底哪里给了对方以启发，但他还是从对方平静中带着喜悦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森森的不详。
下一刻，逃窜中谢孟筠手忙脚乱的从包裹里拿出东西往外丢，陶底绿盖头，正是一个个造型和价格同样朴素的小盆景，除了装饰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扬帆济察觉在边上的话，大概可以告诉满脸不解的签到狐，这就是他要谢孟筠买的装饰品，因为价格便宜的缘故，谢孟筠直接买了九十九个一组，可惜“一零不是十”的帮会据点太小，仅仅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踩着盆景急掠的谢孟筠速度也比之前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如果现在点开她武学截面的信息栏，就会发现轻功《穿林踏叶》的系统描述中，最后有一句“在林地额外提高速度10%”。
谢孟筠心满意足：“果然，系统不禁止即可为。”
签到狐：“……”他抬起拳头，一招轰碎了离自己最近的花盆。
谢孟筠利用轻功的特殊状态，重新拉开和签到狐之间的距离，后者似乎也不急着追，反而开始挨个去摧毁能给对手提供助力的小盆景。
被打碎的花盆中，树苗可怜兮兮的歪在一旁，泥土则融入地面的清水中，两者互相混合，逐渐变成了另一种黏糊糊湿哒哒的状态。
二十分钟后，踩着两脚泥的签到狐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少林特色轻功一苇渡江，是无法在沼泽地上使用的=_=。
“本来准备留到决赛使用，没想到啊……”签到狐垂下目光，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两枚圆溜溜的黑色小球，扣在手中。
谢孟筠脸色微变，竭力展开身法躲避——她认得这是游戏里有价无市的高级炸药霹雳子。
霹雳子飞了过来，撞起明亮的橘红色火花，同时发出剧烈的轰鸣声。
地面上的泥泞受到外力冲击，团团炸开，在赛场中下了场噼里啪啦的黑雨。
良久，浓烈烟雾渐渐散开，依稀可见赛场上两个看不清楚容貌的黑色人影相对站立，一动不动。
某种气氛在赛场上蔓延，连通讯器前的玩家也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随着镜头逐渐拉近，观众们并没有如预想那样看清楚对峙双方脸上的杀气，事实上，他们连这二位是谁都没能认出来=_=。
黑糊糊满脸泥巴的谢孟筠：“……靠(>皿<)！”
黑漆漆满脸泥巴的签到狐：“……日(>皿<)！”
看着躲过炸药却被泥水溅了满身的基友，扬帆济沧海捂着脸咬住牙，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
碧轩冷灯犹犹豫豫的开口：“如果，咳，我是说如果，流水出来后知道刚刚这幕被所有参赛人员看到了，她会不会……”
瑟瑟红抱着胳膊，明显瑟缩了下：“别讲了，我害怕嘤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