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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安,我有事找你。”

听到身后传来透着清冷味道的熟悉唤声,曹幼安下意识地转过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处,眼光移动,定格,呆滞住,嘴巴微微张开,“新城,”你怎么也到帝都来了,后半句,她噎在喉咙里,没发出声。

卓洋跟着扭过头,见到来人,打了个寒颤,脸颊上的肌肉轻轻抽动,干巴巴地叫道:“简六叔,”目光不受控制地打量李新城那张神似他外公过四清年轻时妆扮成昆曲旦角的脸蛋和气质,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你是李新城,小舅舅的女儿?”

“是。”李新城点头。

卓洋喜出望外,裂开嘴巴,略带急切地自我介绍,“我是卓洋,你表哥。我妈是你小姑姑,她叫过玉兰。”

“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吧?”他犹疑地瞅了瞅简洛,瞟了眼他手里拎着的黑色塑料袋,眉头微微跳动了下。这世界真可怕!简六叔的手里居然会拎了一个破塑料袋。与他平时高高在上的形象太不符了。他一定是产生幻觉了。卓洋不死心地眨巴眨巴眼睛,努力睁大双眼瞪视简洛,忽略他手中拎的黑塑料袋。

李新城一瞬不瞬地盯住曹幼安心虚躲闪的眼睛,嘴角轻弯,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和大伯、二伯、三伯和三伯母他们见过面了。”说完,她沉着脸,再次道:“幼安,我找你有事。”

“想跟你谈谈有关‘太子’的事。”她加重“太子”两字的发音。

“我,”曹幼安花容失色,心惊胆战地避开李新城冰冷的眼光,吞吞吐吐地婉拒,“‘太子’它不想见你。”

“它不想见我也行。”

李新城单刀直入地揭露“太子”竭力想隐瞒的事,“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你的。”她面色慎重地审视曹幼安惊怔住的面容,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咬得紧紧的下唇,语调沉重地说道:“在你离开w市的那晚,伯母她从医院的大楼跳下去了。伯父他,他偷了医院的手术刀,杀了你堂哥。我找精神科的医生给他开了神经系统受刺激紊乱的证明……目前住在我安排的疗养院。”

“你,你说什么?”曹幼安惊骇住,眼前一黑,浑身发软,想也不想地扑到李新城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焦急恐慌地追问:“李新城,你刚说什么?你说我妈她从医院大楼跳下来了。我爸他拿手术刀杀了那个畜生……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曹幼安,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李新城略微提高音调,反手握住曹幼安瘦弱的双臂,用力扣紧,“‘太子’对你根本没安好心!”

捕捉到从曹幼安眸子深处一闪过的恨意,李新城的眉眼间掠过难得的恼怒之色,嘴角轻撇,下巴微抬,眼睛里透着淡淡的讽色,面上笼着几分严厉,说话的口气愈发强硬,不容拒绝的意思也更加明显,“曹幼安,不要让我真正看不起你带着鬼姬闯战国!”

“如果连你自己都已经决定放弃你自己了,那,”她难掩脸上的失落,松开扣住曹幼安双臂的两只手,眼圈微红地摇摇头,决绝地说道:“那就当我今天没找过你。没跟你说任何话。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幻觉。”

“六哥,我们走。”李新城扭过头,毅然跨步离开。

“曹幼安,”简洛尽量克制住满腔的怒火,愤然地瞪视流泪满面,显得茫然无措的曹幼安,“新城她真的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能珍惜这份难得的友谊。”他拎着黑塑料袋,疾步追过去,“新城,等等我。”

“幼安?”卓洋摸摸后脑勺,傻乎乎地望望李新城简洛他们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再瞧瞧曹幼安布满绝望神情的木然脸孔,伸出手,停在半空僵住,瞟了瞟,把手重新放到脑后,装模作样地挠挠,眼神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你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有半点的隐瞒。”

“我希望听到客观的事实,而非经过你加工过的故事。”他着重强调这点。

曹幼安双眼无神地凝望李新城淹没在人流中的纤细背影,扇了扇眼睫毛,泪水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她不会再原谅我了。我又一次背弃了她。上次是为了摆脱那个畜生,我设计了她。这次,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太子’,我再次拒绝了她。”

“新城,公主,我唯一的朋友……”她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滑落,“我,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曹幼安下意识闭上眼,不和卓洋诚恳的目光碰触。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卓洋的品行有了一定的了解。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离奇古怪,曹幼安不敢随便开口跟他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来怕他厌恶;二来唯恐自己信错人,把自己送进研究室,切片解剖。

从“太子”寄生到她身上那一刻开始,曹幼安就开始像只惊弓之鸟,整日惴惴不安,疑心周围的人会害她。即使她如今住在上千万的豪华别墅,出入都有专人保护,银行账户上存款的数字,足够她花到下辈子。但曹幼安依旧害怕自己有天终会被打出原型,露出她压根不敢同人说的丑陋过去。

不得不说,在听到李新城说,她妈跳楼她爸杀了她堂哥后住进疗养院的消息后,曹幼安心头一瞬间涌上的并不是想要立即回家的念头,而是一种总算结束了的轻松。紧跟着是对自己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血无情,感到唾弃和害怕。

她怎么会变得如此表里不一,令人憎恨!

曹幼安扪心自问,这到底是谁的错?是她重男轻女,愚昧无知,认为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将来还要靠侄子养老的父亲?还是她只知道事事依附她父亲,对她的遭遇置若罔闻,只知道抱着她默默哭泣的母亲?或者说是一手将她推进深渊的她大伯一家三口,她的大堂哥,她的大伯母?

她恨他们,更恨自己懦弱不敢反抗的性格!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曹幼安心知肚明,她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源自她自己心底存着的那一丝对亲情的奢望。

“卓洋,你知道吗?”曹幼安头昏脑涨,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哽咽着自责,“我不是好人!我恨我的父母,恨我的大伯父一家。有时晚上做梦,我都梦见我在饭菜里下老鼠药,把他们全部都毒死了,然后我被抓进监狱,被判了死刑……”

“我真的不是好人。刚才听到新城说我父母的事,我心里居然没感到伤心,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她心中凄然,雪白的脸上看不见半死血色,白得透明,“

卓洋叹口气,用力拉住曹幼安的手,“幼安,不是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