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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烟谷,小雨淋漓。

有别于南方万重山势,这里坐落于王国西南,在岭南边上的一处静谧幽谷里。

外面常年大雾,雨雪天阻隔了外地商贾们往来的想法。又传有山中怪物,逢雾雪天出行,由此行人过客愈少。

对着地图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结果,站在太阳底下,叨叨着“上次回来我记得就是走这路的?怎么会走错呢?”

背着行囊的巴卫面如铁色,他黝黑的脸上一动不动的目视前方。大鲤延展着身姿,从手掌寸余拉伸至几十上百丈,迎着烈烈风口蜿蜒如风幡。

大地上,黑色的影子铺张开来,从高处向下,就像一条巨轮正顺着郁郁葱葱的草地向前漫无目的的生长。无数多躲藏在草地里的小小生物抬起脑袋,在它们短暂而平静的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宏伟且具有史诗般伟大的生物。

近百米长的巍峨身姿,游曳在空中,从哑光的色彩里,视线代替双手,抚摸在那片滑腻又仿佛有金属质感的红白色泽的鳞甲上。阳光给巨龙身上镀了一层极为绚丽的金光,仿佛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云层也主动为它让开了道路。

一声低鸣从高处落下,那声音和鲸类似,但因为是从高高的云端,所以更像来自天穹上的闷雷。

我手做凉台搭在眼眶上,看了眼地图又看了看远方,继而皱眉道“真找错了?”

悠长寂寥的雪地里,光着脚,踩在厚厚积雪上的麋鹿欢快的吹着口哨。

那矫健的身姿,国王一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在这场终年雾雪不曾消融的世界里,这头鹿似乎就是唯一的神灵。

然而,她突如其来的一阵不祥预感,就像脊椎骨被人给泼了一盆冷水,接着肚子,脚心都像是被冰锥给扎过般难受的只让人犯恶心。

她还在想是不是中午吃坏了什么肚子,然后就听到远处雾雪之外,似乎有几个不速之客正站在那里,跟外地来的臭乞丐一样,巴巴的叫嚷着。

“开门开门!爷回来啦!”

雾雪封闭了这片区域,但那些藏在雾中的精灵都是麋鹿的眼线,你随便在哪地方大小便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喊完这句话,我就一脸打包票的安心感,继而给一旁面无表情的巴卫以及小眼瞪大眼的大鲤倒数起来。

“五四三二一,到!”

声音刚结束,一阵风突的刮了过来,冰冷的雾气中还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没来得及让人细想,就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里长出来一只不高也不大的麋鹿。

她用一种奇怪又嫌弃的口吻问道“不是还有两个月吗?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被她问的一愣,我脑子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大鲤替我说出原本的台词。

“啊呜~”

麋鹿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大鲤,后者却一点没觉得有啥不对。我在一旁默默替它捂脸,心里想道“到底是感情淡了呀”。

自顾自将人领了家门,我一边打量着四周大雪大雾里的苍白,一边随口问道“就你一个在家吗?”

大雾从我们进入那一刻起,向内自发的卷曲出一条通道,道路两边,有提着灯笼的无形之影侍立两旁。

对我来说,这些当然都是新的花样,我走近一个去看,见对方佝偻着身子,头部以上都模糊不清,只像是耐心祷告的信徒,手里捧着那杆长明灯,在雨雪照不见的地方安静伫立。

麋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她脚步轻快,像是游乐人间的女王,态度随意道“很不巧,娘娘睡着了,师爷去了北边,这里就我还有那个闷石头在。”

她说的闷石头自然就是大泽中央,那颗老树宫殿顶端上,负责报时的那只信天翁。

自动忽略了那家伙的存在,我又问“她睡了多久?”

“差不多已经有一年了吧。”

“那不是和我前后脚闭关时间一样吗?”

一想到女人在我走前说的那些话,就觉得鼻腔似乎有一点点的痒,连带着心脏肚子等,一齐都有些发酸。

麋鹿向来觉得娘娘给我捡回来是不合时宜的,她可见不得我说这种话,当即就啐了我一口唾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哥们一个闪身,一步跨过那道深邃且不知前路的隧道,只一步便从门外跨到了屋内。

有别于山谷外围那连绵不断的雾雪,大泽边上,扑腾着翅膀的萤火大片大片安静漂浮于水面之上。天空穹顶的光并不真实,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笼罩在一颗巨大的琉璃塔内。

湖水静静斑驳着,底下游鱼似乎也察觉到我归来,纷纷向这里靠拢。

我微笑看着周围的一切,向着那些认识我或者不认识我的朋友们表达感谢。

继而,在迈向那生活了许久的老树时,我久违的念起曾经在道门修习时学到的咒语。

一阵风吹来,将我周身包裹,如一双手笼罩在体表上面。

感受到,这来自水之灵的祝福,我诚恳低头道谢,接着一个起跳,如同剑鱼般跃进冰凉的河水中。

无数多气泡密集的聚起,让人想起某些美好的东西。在老家,帮人放牛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拿着长杆的小子站在队伍的末尾,在热干辣八的天气里,叼着根掸去泥土的鲜草,躲在阴凉地里,一觉趟上半天或出溜半晌等到了回去,手里便能多几颗铜钱。

我记得,每到傍晚日暮将息,那梳着羊角辫的小哥威风凛凛骑牛而来。每每这时,我总很羡慕人家,不用操心明日先生布置的作业。

那时去日苦多,在炎热时节,村里多是在河边冲凉的年轻人,男孩们和男孩们玩,女孩们则和女孩们站在一起彼此从不越界。

尽管村长喊破了嘴皮,说夏天不要下水游泳,但向来不怕爹娘不怕天的他们,哪会管村长喊什么。如此,每个村都一样,那条河每年也总有些人永远留在了那儿,成了一种经历。

仿佛,每个人都有一个永远留在过去的同伴。

从大泽的一边游到另一边的路很长,万幸的是我只用到那座岛就可以了。

说是一座岛其实并不妥当,正如它的外表那样,一座不知活了有多少年的榕树,它的根系盘在这片水面上唯一的岛屿,整座树,一半在水面一半在水里。

粗壮的根茎都被掩埋于幽暗之下,如同迷宫让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无从下手。而露出水面的部分又直白的让人没有太多可细究的。

顺着环绕在树身上的某种藤蔓,一叶一个台阶,抚摸着光滑又带着某种细腻绒毛般的植表,从松软的表皮上轻踏,走进这座独一无二的宫殿。

随意打开某一层的门,便是一个屋子,它们是植物的花苞,又像动物的心房。在野外,很多弱小的虫子住进这些没有主人的房间,在这里开花结果生生不息。

我从这些空着的屋子前一一经过,一直往上,来到会客的走廊前,驻足等待着。

门口的灯似乎认识我,也对,我在这儿生活过一些年,偶尔在夜深人静,情绪崩溃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就来到这里蹲在门口对着星空倾诉。想必那时,这盏灯就已经知晓了我全部的秘密。它替云朵,替繁星将我的秘密咽进了肚子,一直攒着,直到现在。

“路灯漂亮吧,我新弄的,怎么样?”

麋鹿领着人不急不快的走来,看见我对着两盏造型别致的灯妖沉思良久,她像是遇到知己般,得意的炫耀着。

“啊?”我感触良多之际,突然听见这家伙换了我的灯,当场我那压抑已久的情绪就跟脱了裤子又被人一脚踹在命根上,难受的我憋红了脸,只能在她催促的目光下,有气无力道“那原先的灯呢?你给丢哪了?”

麋鹿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对那两个老物件那么感兴趣,她见我不打算对她的审美许以溢美,便兴致缺缺的摇了摇身子,从门槛迈过去,自顾自走到厅堂内。

屋子里还是冷冷清清摆放有八张桌椅,最上手的两张实际只有女人一个人坐,或许这里原来是有个男主人的,不过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配和女人坐在一起。

嗯…南边的那个大王应该够格,不过以猴哥的派头,祂大概是懒得和一个女人同坐一起。西北的那个妖王?不对,这货才哪到哪呀。

我心思百转着,就见麋鹿对着鸦师爷常蹲的那块盆栽摆弄了两下,突的一阵灵气波动,随即,便有一个完全由虚幻光影构筑成的乌鸦图像出现在了那盆栽里的树枝上头。

“呦呵,残像?”

不仅仅是我,巴卫也将目光投了过去,很显然他在进入这里时表现的异常紧张。

毕竟,这里算是女人的寝宫,某种意义上,他只能在门口待着,如果不是我执意让他进来,他恐怕连看一眼里面的勇气都没有。

“诶”无奈叹了口气,我拍了拍巴卫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点。

那头,鸦师爷的影像一出现,似乎像是在获得本体的许可,短暂呆滞后,那抹残像突的灵动了许多。我挑了下眉头,看来本体已经接管了这层意识。

鸦师爷的残像环顾了一眼四周,主要是看了看我,和我相互打了个招呼后,直入正题的说道“关于你出来后,我们对你的安排有以下几点。”

这是我第一次听鸦师爷亲口说话,以往她都是喊那个板凳鬼替她开口,这一度让我以为她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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