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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八当日,天气晴好。方紫岚站在府衙庭院中晒太阳,她仰头半眯着眼,神情颇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街上的慌乱便是这个时候传来的,她远远便听到外面有人高喊着“杀人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杨志清正端坐在案前,认真地审阅公文。

听到响动,杨志清站起身走了出来,问道:“方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我去看看。”方紫岚说罢喊来了曹洪,让他看着杨志清,自己则走出了府衙,从慌乱的人群中随手抓出一个,询问发生了何事。

被她抓住的人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清楚,她隐约听明白是刑部那边出了人命案,有位大人在出入之时死在了门前。

难怪会闹得这么大,方紫岚心中一沉,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纪宁天是疯了吗?只是刑部……

还不待她细想,杨志清已经走到她身边问情况了,跟来的曹洪也是一脸好奇。

听完方紫岚的话后,曹洪皱眉道:“刑部守卫向来森严,怎会出现官员横死于门前这等事?”

“方大人,你可打听到死的是何人?”杨志清神情焦急,方紫岚愣了愣,“怎么……”

“吴主簿奉命修订律法,去的正是刑部啊!”杨志清提高了声调,方紫岚仿佛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瞬间清醒了过来。

声东击西,这才是纪宁天的真正目的。

方紫岚只觉手脚发寒,下意识地跑了出去,任凭曹洪在她身后呼喊,却是只字都听不进去。

刑部门口早已被守卫和京兆尹府的人围住,堵得严严实实。方紫岚到了之后,手执公卿令牌,强行闯了进去。

看清躺倒在地之人的那一刻,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周身满是肃杀之意,激得旁边守卫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方大人……”刑部主司钱谦甫一开口,就听方紫岚道:“这个时辰,吴大人为何要出刑部?”

“这……”钱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想是裴大人有事来唤……”

“裴珀鸣大人?”方紫岚冷声打断了钱谦的话,他忙不迭地点了头,“正是。”

方紫岚神色更冷,“裴大人不在刑部,又在何处?”

“裴大人近日身体不适,告假在府。”钱谦额上直冒冷汗,方紫岚斜睨了他一眼,道:“为何是你来回我话,刑部尚书何在?”

“尚书大人去了吏部寻诸葛大人,便交由下官来主事。”钱谦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紫岚盯着他道:“吴大人是从我掌管的府衙调来你们刑部的,如今横死于此,我要个说法,不过分吧?”

“不过分。”钱谦飞快地应声,方紫岚微微颔首,“好,既然如此,三日之内,你们刑部若是不能给我说法,我便亲去御前要。”

“方大人,三日时间,是不是太紧了?”钱谦话音还未落,方紫岚已掉头走了,徒留他站在原地,垂头丧气。

钱谦身为刑部主司,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短短数月,京城已有好几起人命案了,死的还都是权贵,偏偏京兆尹府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们刑部更是噤若寒蝉。

谁曾想,并非只要安分守己,凶手便不会登门了。眼下,凶手不仅找上了刑部这司法之地,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一名刑部官员,此事一旦传开……

钱谦不敢想下去,他与刑部尚书邹鸿琪均属独孤一派,与太后同心。按理说,独孤家纵横西境,手下从无胆小之辈,可京城毕竟安逸,事到临头总是有几分害怕。

更何况,一边是越国公方紫岚,一边是珒国公裴珒卿的胞弟,哪边都开罪不起。京兆尹府也靠不住,终究只能是刑部来承担。

钱谦长吁短叹了好一阵,适才方紫岚的威压他已经感受过了,若是三日之后不能给出让她满意的说法,怕是刑部都要被她拆了。

但珒国公裴珒卿那边,若是公然去裴府提裴珀鸣问话,还能有命出来吗?

钱谦思及此,看向旁边京兆尹府的人,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恐惧。他愈发觉得头疼,若是他们刑部与京兆尹府扯皮,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都未必能有个说法。

然而钱谦不知道的是,在他与京兆尹府的人迟疑不定之际,提审裴珀鸣这件事,方紫岚已经替他们做了。

方紫岚轻轻巧巧地跃过了裴家的院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摸索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找到了裴珀鸣所在。

屋内裴珀鸣来回踱步,似是十分不安。方紫岚观察了一下,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之后,直接推门而入。

裴珀鸣看见有人闯入,来不及呼喊就被捂住了嘴,近在咫尺的方紫岚淡声道:“裴大人,你这病好的可真快。”

裴珀鸣呜呜了几声,方紫岚缓缓放下了手,他恼羞成怒道:“方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方紫岚唇角轻勾笑得玩味,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一路过来,听人说裴大人今日在花楼喝酒,好不快活。谁知裴府小厮却说裴大人病重,整日都未曾下榻。我这人素爱追根究底,既然裴府小厮不许我探望,那我便只能出此下策,还望裴大人勿怪。”

“你……”裴珀鸣瞪大双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方紫岚敛了笑,“裴大人应是知道我为何而来,不知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知道,更没有什么想说的。”裴珀鸣气急败坏,方紫岚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刑部的人告诉我,吴大人是受裴大人传唤,才会离开刑部,横死门前。”

“胡说!”裴珀鸣吼出了声,语调却走得不成样,“我没有……”

方紫岚手上使力,“我问话裴大人都吓成这副模样,若是刑部审讯,不知可还挨得住?”

裴珀鸣满脸惊恐之色,眼睁睁地看着衣领裂开了些许。方紫岚松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话问完了。弄坏了裴大人一件衣裳,真是不好意思。”

她说完扭头就走,裴珀鸣忍不住出声道:“方大人,吴升之死当真与我无关。就他那脾性,指不定得罪了什么人……”

“所以裴大人觉得他该死吗?”方紫岚回过头,眼中阴冷的狠意让裴珀鸣猛地住了口。

然而方紫岚毫无去意,似是在等一个回答。半晌,裴珀鸣轻声道:“我不知道。”

“裴大人修订律法,理应知道这世上即便有该死之人,也应由律法制裁。”方紫岚沉声道:“杀人就是杀人,任何狡辩之词都无法遮掩其犯罪的事实。”

“可……”裴珀鸣欲言又止,方紫岚冷哼一声,“如若裴大人要袒护凶手,不妨想想今日死的若是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