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艳果然如顾灿所料，回娘家借钱去了。
她贪的那些银两都用在了自家人身上，叶成章会友的开销、叶彷读书的费用以及他的聘礼上。
林林总总，已然用掉了大半。
如今要补回去，石小艳焦头烂额，在这关键时候她才发觉丈夫儿子都靠不住——一个带着即将纳进门的妾室去郊外踏青了，一个听闻京城最近的流言出门散心了。
石小艳气得胸口疼，可如今没别的办法，没想到王彩云这个贱人会摆她一道。
如今拿出全部剩余的银钱，再把给叶彷准备的聘礼变卖一些，剩下的就只能回娘家借，只是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事实也如石小艳想的一样，虽然哥嫂最终还是借了五千两给她，但过程受到的屈辱让她一回将军府就气倒了。
最后只能让花嬷嬷拿给顾灿。
花嬷嬷进到院子才发现当家的两位主子正在院儿里煮茶，好不快活。
想到自家主子被气得心肝疼正躺在床上，她出口的话难免就带了些讽刺之意：“少爷少夫人真是快活。”
叶云洲眉头一紧，宝庆便出言呵斥：“大胆！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花嬷嬷脸色难看，她也是伺候二奶奶的老人了，在福清园谁不给她面子？如今被一个毛头小子当面呵斥，自然是觉得下不来台。
顾灿抬手制止了宝庆接下来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花嬷嬷：“承二奶奶的福，自然是快活的。”
打蛇打七寸，哪句话最能剜心顾灿可太懂了。
果然，花嬷嬷听了以后脸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深闺老嬷又如何？道行也就这样。
顾灿摊开掌心，细嫩白皙的手指在花嬷嬷看来就像那索命的女鬼般可怖，她咬咬牙，把怀里的锦盒递过去：“少夫人可要清点清楚了。”
“好说，”顾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沓银票，粗略算了一下数是对的，“一万五，没问题。”
顾灿看完便随手关上，推至叶云洲面前：“物归原主。”
花嬷嬷眼皮一跳，若是二奶奶得知她辛辛苦苦凑够的银钱被顾灿如此不当一回事，怕是得气得多躺上两日。
花嬷嬷：“银两也补上了，少夫人……”
顾灿知道她想要什么，看了一眼连翘，后者便把阴阳账簿还给花嬷嬷。
顾灿背靠着椅背，在空气中虚点了一下，道：“钱货两讫，嬷嬷回去记得告诉二奶奶，以后可别再做糊涂事了。”
花嬷嬷一噎，知道她这是在警告他们，遂不动声色地问道：“少夫人，老奴斗胆问一句，王彩云她……”
顾灿：“告诉你家主子，她死不了，至于什么时候放了她，看我心情。”
花嬷嬷动了动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把手中的账簿裹紧，匆匆告退。
几乎是同一时候，宝庆跟了出去。
顾灿挑眉：“这么生气？”
叶云洲眼底有淡淡地不屑：“主仆有别，她这么说话就该罚。”
“那就罚。”顾灿可没好心到帮花嬷嬷求情，只要叶云洲高兴，就是想发卖掉都行。
叶云洲把锦盒还给顾灿：“你拿去。”
顾灿以为是让她拿去使用的意思，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要，我有的是钱。”
叶云洲：“……”
仅是一瞬的沉默，顾灿便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赶紧接过锦盒：“哦哦，充公是吧，我懂我懂，你放心。”
让连翘把东西收好，顾灿又想到先前发现的一个问题，便趁机问道：“我查了一下府里的账目，为何良田庄子这么少？”
这个年代的东西讲究世袭，从老将军那一代传给儿子再到孙子，按理来说应该是越来越多才是，可府里的账目在顾灿看来，只是堪堪够用而已，跟叶家的官爵地位并不匹配。
现在是顾灿管家，她会有这个疑问也正常。
叶云洲也没打算瞒她：“先皇还在时，北边战事不断，国库吃紧。当时很多人受伤不得不从战场上退出，可朝廷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补助，祖父不忍，变卖了许多田地庄子，还有一些其他资产，都用来补偿受伤的人了。”
顾灿心下戚戚，战事不断，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她倏然想起原书中的一个情节，叶云洲第一次接过军旗上战场的时候，那些流血都不流泪的汉子们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现在想想，大概是想起了叶老将军，从叶云洲身上看到了传承。
顾灿郑重说道：“你的祖父是个英雄。”
为将者，心系部下，宁愿变卖自己的资产也要保障部下的生活，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叶云洲短暂地沉默，继而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是。”
顾灿怕叶云洲提到祖父会伤心，接下来的聊天堪称打开了话匣子，脑海里光速搜刮各种奇闻逸事跟叶云洲分享。
叶云洲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壶茶将见底的时候，黑夜已然彻底降临。
夏日的凉风习习，挂在枝头上的灯笼正随着风左右摇摆，微弱的烛光时明时暗，在顾灿跟叶云洲的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然后啊，我跟你说，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咦？”顾灿正说得起劲，她正前方的灯笼突然灭了一盏，本就不甚明亮的院子又暗了一块。
连翘见状立即上前拿下灯笼：“是奴婢没注意蜡烛快烧没了，求将军跟大小姐饶恕。”
“没事，”顾灿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说得口干舌燥，“不如今夜就先到这里？”
叶云洲：“好。”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坐在这里听她说了这么久。
可当看到她说得神采飞扬的样子，叶云洲也不忍不打断，不知不觉便陷入了她说话的内容里。
真是极有趣的一晚。
叶云洲很久没觉得这么舒畅了，连宝庆何时回来都没注意。
“少爷，我们回吧。”宝庆拎起一盏灯笼，站在前方为叶云洲开路。
顾灿站在原地目送叶云洲离去，她能感觉叶云洲今晚很开心，那便足够了。
“顾灿。”叶云洲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在微弱烛火下朦胧的身影，即使看不清，他也知道那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顾灿听闻叶云洲叫自己，脚比脑子快，站在他面前时才问道：“怎么了？”
叶云洲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作为今晚你请我吃饭的回礼。”
直至叶云洲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顾灿才打开信封。
厚厚地一沓信纸。
顾灿仔细翻看，末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知道在府里做什么是瞒不过叶云洲，她也没想瞒他，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愧是她的崽，真是心有灵犀。
连翘看着自家小姐一直站着傻笑，忍不住上前道：“大小姐，回房吧？”
顾灿朝连翘晃了晃手里的信纸：“叶云洲可真是个好人呀。”
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