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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门卫狂奔着过来,“同志们,等等,有话咱们好好说,别冲动,别冲动。”

五分钟,众人又回到办公室。

杨厂长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对之前的事丝毫不提,“技术交流一直都是生产部在负责,我开个条子,你们找生产部主任商量,另外,厂里有空余的宿舍,你们别住招待所了,那地方又花钱又不方便。”

“这算是补偿吗?”

杨厂长眯起眼睛,正常情况,事情不是已经揭过去吗?

谁这么没眼色旧事重提?

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这帮人真的不是过来求人的。

自己态度差,他们也没好到哪去。

理亏之下,杨厂长只能默认,“不算,我带你们去找人吧。”

这段小插曲过后,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

当天就进了砖窑,晚上还吃了食堂特意开的小灶。

王成更是如鱼得水,砖厂的角角落落他都很喜欢,甚至交上了朋友,“王哥,咱俩一个姓,说不定一百年前是一家人,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我们红星砖厂看看,肉买不到我就请你吃鱼。”

“那感情好,砖厂年底会放假,到时候我带你嫂子一起去, 她正好有个亲戚在那边,你说巧不巧?”

“太巧了,年底我们生产队会杀猪,全村都吃杀猪菜,村里婶子罐的肉肠也特别好吃,我去年给我爸寄了两斤回去,他念念不忘,只要写信过来就让我今年别忘记这事,哦,忘记说了,我爸也是砖厂师傅,他打胚的手艺特别好,还得过先进个人,我妈也在砖厂,她在食堂干活。”

两人越说越嗨,好几次程有粮都怕这孩子说漏嘴,看了半天才发现王成看着不靠谱,心里还挺有数。

“杨厂长,让你见笑了,这些孩子没出过远门,没人管着就撒欢了。”

“年轻人就得有活力,”杨厂长眼底闪过精光,“有粮同志,你们有人会修车,轮胎会不会换?”

“会的,你们要换轮胎?”

“不全是,”他轻咳一声,“砖厂运输任务重,这边的路又坑坑洼洼,轮胎磨损太严重,每次都坚持不了多久,我想着找别人太麻烦,能不能麻烦你们的小同志教教我们这个技术?”

“锦行,你怎么看?”

“可以,只要你们准备好工具和材料。”

“成,咱们继续吃饭,饭桌上不多谈正事,今儿排骨炖的特别入味,都赶紧吃。”

达成目的后,他这顿饭吃的有滋有味。

红星砖厂的人比他还开心。

入夜,一群人聚在一起。

“大家都怎么样?都说说收获。”

林智最先发言,“我先说说试探出来的信息。

旭日砖厂三年前成立,厂长杨为光一力主办。他的经历很传奇,从生产队的队长到村支书再到公社干事再到砖厂厂长,每一步都出人预料,却又稳扎稳打,这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

一年来,他看人下菜,熟练地作用各种手段从前来交流的单位身上套取技术,手腕老练灵活,脸皮也很厚,在他的管理下,旭日砖厂蒸蒸日上,工人的福利待遇也越来越好。

这个砖厂定价比别的地方要低,一分半一块砖,还包运输,所以订单特别多,甚至县城的人盖房子都有人找过来,他们烧砖的技术也够硬,报损率只有两成。

其中的原因,不仅因为工人熟能生巧,还因为他们的砖窖经过高人指点,我们只要按照他们的砖窖建,就不会出问题。”

程锦行补充,“砖窖的尺寸我大概有了数,再观察两天,如果没有问题就让棠棠画出来。”

“这趟还真来对了,”有粮会计大喜过望,“咱们多待几天,争取每个地方都摸得清清楚楚,尤其王成,你会说话就多说点,最好把这些人压在心底的秘密都掏空。”

事情顺利,陆棠着手处理自己的私事。

夜晚,四处无人,她叫上程锦行出门找人。

吕老下放的地址很偏僻,两人又不敢招摇,狗狗崇崇地走了两个小时才赶到地方。

“下放人员被村里人排斥,应该在那边!”

程锦行指出方向,牵着人往前走。

“你还来过这边?”

“没有,我只是闻到了牛粪的味道,上面有要求,下放人员不能过的太好,他们住的地方很好找,哪里脏哪里臭就住哪里。”

“原来这样!”

陆棠一脸受教。

靠近后,果然听到一阵咳嗽声。

程锦行抓紧陆棠,“我去敲门,你先躲在我身后。”

“他们看到你会害怕,还是我来吧。”

陆棠清清喉咙,“有人在吗?”

“谁?”

屋里传出一道嘶哑地不成样子的声音。

“是他,”陆棠震惊,“两个月前,他还一身威严。”

然而现在,声音生锈一般,苍老、卡顿,带着浓浓的死气。

呼吸也很急促,仿佛下一秒就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放轻声音,“吕爷爷,是我,陆棠。”

“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话音落地,大门吱地一声打开。

陆棠也终于看到来人。

月光下,老人衣着褴褛,脊背佝偻,拄着拐棍咳嗽不停,眼底一片死寂。

跟着老人进了房间,陆棠才找恢复平静,“吕爷爷,你还能坚持吗?”

“我也不知道,”老人苦笑一声,“每天都生不如死,可能明天就两腿一蹬背过去了。”

“我给你带了些物资和药,”陆棠示意程锦行放下袋子,“里面有止咳的药,这里有水吗?您先吃药吧。”

“有心了!”

吕老没拒绝,颤颤巍巍地接过药,用破破烂烂的碗装了一点热水吞下。

没一会儿,喉咙的那股痒意减轻,咳嗽的频率也低了很多。

他坐在断了一只腿的凳子上沉默着,无神地看着陆棠,好像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发呆。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狼狈的身影上,整个人格外孤寂。

良久,久到陆棠以为这趟一无所获打算离开时,老人突然开口,“其实,你该叫我一声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