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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9点15分,首都第一国际机场的候机室,开往叶国的航班即将在10点30分起飞。

首都白日的晴空蒸腾着浅粉色的流云,昨夜温存仿佛只是一场午夜的幻梦。

如果说离别在所难免,那么现在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你昨晚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王木枫的母亲蹙着眉诘问道。

“我有告诉过你不回来了。”王木枫低下头平静地回应道。

“你这孩子……到国外记得乖一点吧,妈妈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管你。”王木枫的母亲叹了口气说道。

“嗯。”王木枫简单地应和了一声,然后眼神空洞地盯着玻璃墙外的停机坪,属于她的那架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我就这样坐在3米外的位置上,远远地注视着她,王木枫的母亲刚才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并且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解和嫌隙。

她应该知道这几天的时间里王木枫一直和我在一起,甚至包括昨晚,她以为七天前的谈话会将我击垮、让我放弃,但是现在我仍然出现在了这里。

意料之外的是,今天来送行的阵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王木枫总说自己性情孤僻,现在看来,毫无疑问是一种自谦。

像现在,我身边就围坐了一大圈人。

“竹子哥,你要不她妈打个招呼去,你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事儿啊?”豪子挠了挠头,焦急地说道。

“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呢……我来的时候已经和她问候过了,但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感觉她以为我是来示威的……”我苦笑了一下。

“你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看来你是来好好告别的。”原野捋了捋白发说道。

“嗯,不管结局如何,都要好好告别。”

“但是还是感觉好生气啊”,宋云水从对面的凳子上站起身,莫名地瞪了我一眼,“明明我是枫枫最好最靠谱的室友,为什么她要出国的消息我是最后一批知道的?!呜呜,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喂,这不能怪我吧。”

“开玩笑的啦”,宋云水撇了撇嘴,“她确实依赖你更多一点,不过顾轻竹,你真的甘心吗?”

我逃离了宋云水的视线:“不甘心。”

“是吧,我要是你就去截停飞机。”

“那会直接被警察带走的。”

叶洪蹙着眉说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小轻竹,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了。”

“你们可别乱来啊”,黄不染皱眉提醒道,“齐宏集团在首都的势力可不小,我怕你们应付不过来。”

“想什么呢,我能教唆小轻竹做坏事吗?我的意思是,他要想想王木枫走后他该如何生活,好提前适应。”

“怎么说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我哑然失笑。

“可是,我是真的好舍不得学姐呀……这样,会再也见不到了吗?”

蘑菇头很不应景地说着让人感伤的话,众人都不由沉默了,没有人愿意见证离别,大家都只是在故作轻松罢了。

“一定还会再相见的,国外也有假期的啦。”宋云水坚定地点头安慰道。

“人的变化是很大的,不用一年,几个月可能就会有所不同”,皇甫辉双手交叉抱胸,很有经历感地开口道,“尤其是不生活在一个环境里的时候,所见所闻所感不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会被拉远,再见面时觉得对方变陌生了也是在所难免。”

皇甫辉的一席话将宋云水先前苍白的安慰彻底击碎,众人便又不说话了。

我清楚皇甫辉说得没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连长久不联系的朋友都会变得无话可说,当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你的未来中长达三五年,仅仅依靠半年几天的见面时间,还能维系住那段亲密无间的感情吗?

王木枫出国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人呢?像她母亲那样的成功人士?

盘着头发,穿着精致的职业装,板着脸指挥工作?我怎么也无法将几米以外的她和那种形象联系起来。

但即便未来真的会这样发展,我也无法成为见证者,当那班飞机启程,我们就将分隔两地。

会因此变得陌生吗?

会因为看过的风景和经历的故事不同而无话可说吗?

会因为无法触碰到对方,而在彼此之间竖起一道心墙,最终变为两个世界的人吗?

我找不到答案。

原来孤独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一个人的内心,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不安。

“乘坐10点30分飞往叶国航班的乘客注意了,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前往2号停机坪等候。”

机场的广播中突然传来提示音,如同最后通牒。

时间到了。

“我们得尊重她的选择。”宋云水缓缓开口说道,然后站起身。

被动接受的选择不是她的选择,一定是这样的……

“走吧,小轻竹,让我们送一送她吧。”叶洪按着我的肩膀,将我从凳子上带起身。

我一步一步麻木地向前迈动脚步,凝视着首都夏日的晴空,幻想如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降临,飞机或许就会因此而晚点吧,但天空并没有展现出它气象万千的一面,反而吹散了所有云絮。

那架青灰色的客机在眼前如同镜头聚焦一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作了一只骇人的巨兽,狭长的舷梯垂落在地,便是那巨兽的长舌,将乘客一个接一个地卷入腹中。

“抱歉各位,送客的话就到这里吧。”乘务员礼貌地微笑着,伸出手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王木枫走远了,她提着行李箱跟在她母亲的身后,不断地回头注视,一步步迟缓地走到了舷梯的下方。

她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大家好像在挥手,在大声告别,但是那些喧闹我全都听不见,王木枫在注视着我,我们隔着这长长的廊桥,目光相会。

王木枫的母亲似乎是在催促,在见到王木枫点了点头后,便独自先向着舷梯上方走去。

王木枫抿了抿嘴,似乎是在微笑,然后用口型对我说着。

“再见。”

我和她说好的,就算是离别也不许哭。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充盈着大脑,她便在这晴空之下转过身,迈上了舷梯。

终于来到了这一刻,所有预先做过的心理建设全部土崩瓦解,我感觉到身体在颤抖,我就要这样一步步目送着她走上飞机,飞往异国他乡。

在现实世界里,学会接受是首要的处事法则,这是成为合格成年人的第一步。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定要学着把苦果吞下,好让它经过悠长的食道,滚入漆黑寂静的胃中,再在一个个寒冷的冬夜消化分解。

等熬过冬天,王木枫就会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在麻痹自己呢?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罢。

我明明想要王木枫向我证明盛夏的美好,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度过冬日寂寥而漫长的寒夜,我渴望有她存在的未来。

我总是在担忧,在瞻前顾后,可是我为什么就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墨守陈规无趣的游戏法则?

我想起了梁叔说过的话,人生会因为一次选择走向截然不同的轨迹,如果因为害怕犯错而不选,那才是彻头彻尾的懦弱者、逃兵。

所以,我要遵从我和她的心意,就算惹得别人不快也好,就算大闹一场搞得事情一团糟也罢,一定要在无法挽回之前做出自己真正的选择。

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这种人啊,就是这样,一旦错过就只会念念不忘地后悔。

不过幸好,我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行动吧,拿出被冰封的勇气!至于立场和资格这种东西,那是由别人来评判的。

“竹子哥,你怎么还笑起来了?没事吧……”豪子紧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蜗。

“豪子,接下来的事,拜托你一下了。”

我突然加速冲过了送客线,一路向着远处的飞机奔去。

“卧槽啊……我他妈就知道你有计划,果然……这才是你啊!给老子冲!”豪子猛地在身后大喝一声,然后鼓起掌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加油!”宋云水笑了。

“真是让人艳羡的感情啊,不愧是小轻竹,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一个这么勇敢的人呢?”

守在外围的乘务员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快步上前追赶,突然一个如一堵墙般厚实的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不用了吧,他马上就回来。”皇甫辉平静地解释道。

快一点,还得再快一点,这样就可以赶在王木枫被那架冷酷的巨兽吞噬之前,将她留下。

舷梯近在咫尺了……我连续两个纵步跨越上前,无从顾及可能会因此而摔倒,就这样抓着扶手向前冲去。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王木枫的注意,在她回过头的瞬间,我登上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级台阶。

啪。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说过,神明听见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