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继续！”徐阶看着徐光启脸上的错愕，停下来给他消化的时间，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滋溜~啊！”徐阶吸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土改之后陛下开海，整个漕运系统利益链遭受致命打击，你觉得为何没有动乱？”
“锦衣卫抓他们家人了？”
“错啦！”徐阶拿起桌上一个痒痒挠轻轻的敲了敲徐光启的肩膀。
“陛下将整个漕运系统直接原地解散了，以职位过剩的理由将漕运系统所有官员全部打回原籍待诏！”
“这这这......”
“不敢相信吧？陛下直接让俞大遒出动水军进行官运，整个海上都是水军的舰船，你觉得有几个人敢去搞事情的？”
呼......徐光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老师这么说陛下他从来不接受威胁？”
“没错！陛下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胁迫，你看看从陛下登基之后做错的事情多不胜数，但是有几人敢弹劾陛下，顶多也就是劝诫！”
“老师为官多年，而万历这一朝的官员换代是最快的！”
“可是老师，后面的军改又是怎么回事？似乎军改也进行的很顺利啊？”徐光启好奇的问道。
“哈哈，顺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军改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辽东的李成梁，那个老家伙在那边盘踞多年早已形成家族军阀势力，养寇自重，杀良冒功的事他做的多了。
可是陛下掏空国库和内帑来了一个王队王，那老家伙才不敢动弹！”
“老师说的是建州女真一役？”
“没错，王崇古、麻登云、陈寅、戚继光谁都是不下于他的猛将，任何一人都有威望节制他手下的辽东边军，他敢动吗？更何况俞大遒的水军一直在天津港游曳，给他两个胆他也不敢跳脚。
后来军改大势一起，他更加没办法阻拦，因为如今国防部的那些老家伙基本上对于皇帝都是忠心耿耿的，他们私底下再怎么贪，怎么闹，也不愿意大明朝垮掉。”
“而那些藩王更是简单，陛下不仅掐断了藩王的俸禄供给，暗地里还让英国公和朱希孝给他们带去了两个纸条。
一个是钱，一个是命！若是你你怎么选？陛下曾经说过，除了极个别的藩王还和他血脉亲近，其余藩王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你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会怕那些混吃等死的藩王叛乱吗？”
“老师，那孔家呢？孔家一案陛下似乎手下留情了啊？”
“留情？陛下下的诏令是诛六族，可是实际上执行的是孔家所有仆役诛全族，所有外戚抄九族诛三族，所有旁系抄九族诛六族，所有直系抄九族诛九族！
你们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全部都是被锦衣卫和各个卫所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扭送到皮岛杀的，并不在大明本土！”
“我我...这这..这也太狠了吧？”
“狠？盐运司的事知道吧？整个盐运系统解散时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但凡敢叫嚣的全部被抄家灭族，两千多个大小官吏至少被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被分配到其他部门。
而对外的说法是在盐矿上监督挖盐，实际上你去看看，全国那么多盐矿有几个是当初的老官员。”
徐阶说了这么多似乎是有些累了，起身慢慢的走到亭子边“而这些事情，绝大部分都是你高师兄帮忙做的！
当然为师和内务部的几位大人也掺和了一些！毕竟内阁增加人手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干，那被清除出去也是早晚的事情。
其实不仅仅是官员，很多民间跳脚的大儒和学子都被私下处理了，或是毒蛇咬伤，或是意外被马车冲撞，或是食物中毒，总之林林总总的死了不少人了！”
“陛下这个人没什么政治头脑，但是他行事不择手段，他有一种忧国忧民的匪气，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他不需要有政治手段，不需要懂排兵布阵，他懂的是驾驭和利益引诱。！”
朱翊钧若是在这定然要拍手称赞，他一个后世人，不懂这些政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爹又没教他，他自己对于这些弯弯绕也不喜欢。
“你或许不知道，曾经冯保与老夫吃酒的时候嘴碎漏出过一句话。
他说，陛下认为当朝局不稳的时候有两种办法，要么与大臣斗智斗勇协调一切可用力量，要么杀光一切反对的声音，采取短时军事管制，只要百姓不乱，杀掉的官员总会补回来的。
你知道北城里面有什么吗？”看着徐光启那清澈而愚蠢的目光徐阶摇摇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估计，那里面应该是足以摧毁整个朝廷重立皇权的力量！”
徐光启面色有些发白，今天的事情彻底颠覆了皇帝在他心中的面貌“那据老师的说法，陛下是....暴君？”他左观右望的才敢小声说出最后两个字。
“又错了！陛下做事虽然简单粗暴，和太祖有些相似，但是他有几个非常突出的优点！首先就是他懂得放权。
虽然如今大明的皇权达到了华夏历史以来最鼎盛的时期，但是陛下他不懂的事情从来不会随便乱插手，只要最后目标达成，其中稍有波澜他一点都不在乎。
再一个就是陛下听劝，虽然陛下在很多大方向上态度坚决，可是其中的细节只要言之有理，言之有物陛下都会应允，一些政务的问题只要是有理有据，可以和陛下相互商量。
就比如礼部，陛下设计的那些衣服你或许没见过，但是陆树声可是巴不得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劝诫。
他从来不用死谏、上奏书之类的去烦陛下，有事就当面说，很多时候是能够说通的！
最后一个就是陛下高瞻远瞩，思维跳跃，眼光远超我等！这一点也是我大明能够发展至今的决定性因素。
你看看咱们大明的新事物有几样不是根据陛下的理论制作出来的？”
“所以说你以后做官，没必要和陛下对着来，陛下就属于那种顺毛驴，有事好好说，千万不要想着做一个清流之类的官员，你不是那块料，如今的朝堂也不需要这种人。
你看看殷士儋现在混成什么样了，整日与王阳明的那些徒孙论道，与百家的学子喷口水，堂堂一个大儒如今变成了朝廷的边缘人物。
老师希望你有一天也能爬到内务部之中混一个爵位，这样老师这辈子死也值了！”
“老师，莫要轻言这些，学生定然会努力的！说不定陛下会念着您的好，给您封一个爵呢！”
“我？呵呵，算了吧，我这辈子可能只有死后会被追封一个县爵，生前就不要奢求了。
另外，张居正这个老家伙能力非常强，同样的他的野心也不小，以后你莫要与之走的太近，如今没有高拱压制，他在朝堂之中的话语权将会急剧攀升。
若是不收敛一些，他早晚沦得个抄家的下场，你要切记切记！”慢慢回到石桌旁坐下，他接着道“此次的事你觉得陛下真不知道？
不，陛下很清楚，整个大明，只要陛下想知道事，就没有什么可以瞒住他，你我今日的谈话说不定就有人利用特殊手段在监听呢，所以以后你一定要严于律己。
你乃是长公主驸马，注定了你这辈子要和大明的兴衰绑在一起，所以只要你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陛下不会为难你的。”
“这一次的天花投放乃是国防部的意见，确切的说是李成梁的意见，屠杀百万只是为了让陛下将他的爵位削成普通侯爵，你可知这其中的厉害？”
“学生明白，北凉侯和西凉侯是不一样的，西凉侯乃是陛下近臣，陛下给什么封赏他都能坦然接受，因为陛下可以给他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嗯，不错！李成梁这些年收敛很多了，此次自污应该是他彻底断绝统军心思的一场秀！毕竟名声坏了！”
“只是一场秀，只是一场自污就要使用如此毒计，屠杀几百万人，这真是......”
“你啊，你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那边清理一下其实利大于弊！只不过只有李成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徐阶笑眯眯的说道。
徐光启不太了解，不过徐阶并没有给他解释。
“所以，此次的事你不要瞎掺和，等到差不多时候，大明日报上面就会有李成梁的说明了！不然白白得罪了那个老家伙！”
“多谢老师提点，学生知道了！”徐光启起身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礼。
“老师您保重身体，学生下次再来看您！”
“好，你那边事情多，先去忙吧！”
徐阶将徐光启送走之后原本红润的面庞很快就变得有些苍白起来，满脸都是疲惫。
眼中的精光也消失一空重新变得浑浊不堪，颤颤巍巍的坐在石凳上，他着人拿来文房四宝，写下了最后一封奏书。
之后他就要搬到疗养院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