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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朝廷休沐。

朱厚熜在御花园的假山亭垂钓。

清风徐徐,碧水中金鳞滚圆。

朱厚熜肌肉发力,带动小臂上扬,手中握着的竹竿小幅度弯曲。

金色的身影被带离水面——

鱼上钩了。

麦福将一碗青葱面放到桌上,忍不住夸赞道。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主上直钩垂钓,鱼儿也竞相咬钩,主上果真天命垂青之人!”

朱厚熜起身将手中鱼儿丢下,说道:“钓鱼养心,兴之所至随手一钓,得鱼固然可喜,无所得也不必忧烦。”

他往下方碧潭指去,“竹竿一甩往这一坐,就如三月暖风宜人。”

麦福接过朱厚熜手中的青竹杆,“也是诸位阁老得力,为主上分担了许多劳务,往日堆积如山的请安折子也少了大半。”

“君臣一心力往一处使,自然无往不利。若是君臣猜疑,纵有天大的智慧都用在内斗上,那岂不劳身劳心,过劳而死。”

朱厚熜轻呷了一口面汤,只觉鲜美怡人身心舒畅。

他又用筷子挑起了几根面往嘴里送,唇齿咀嚼间,除了面食在口腔和唾液接触产生的甘甜之外,还有一股浓烈而不腻人的肉香。

他想了想,“这面应该是用鳝鱼肉做的吧?”

麦福笑着答道:“尚膳司几个厨子巧思,大鳗鱼一条蒸烂,拆肉去骨,肉面和匀,再倒入鸡汤,揉成面团,擀皮。”

他用手比划刀切的样子,“再用这小刀划成细条,投入滚开的鸡汤,火腿汤蘑菇汤中滚煮,就有了鳗面。”

“几个厨子做得不错,赏。”朱厚熜吃完面条,又优雅地将面汤喝完,随即说道。

“是”

“过往的食书也有类似的面条,只是食材的选择和做法上稍有差异,难得他们想到了创新的法子。”

“大明皇宫有一道九凤面,只是用料更为精细,食材也更加珍惜,却与此面不相伯仲,各有千秋。”

他点了点头,“尊古不复古,创新不守旧,这是朕推行新礼以来一直提倡的。”

侍奉在假山四周的小黄门,纷纷侧耳倾听。

皇帝的喜好,就是这宫里最大的规矩,说不定抓住某个契机就能往上爬。

朱厚熜注意到了小黄门的动作,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以一人之好恶为天下人之好恶,虽然极不公平,但在某些时候却能起到超乎常人想象的作用。

“陛下,内阁新制的章程递上来了!”马修一个滑跪,双手将一份明黄色的奏书捧过头顶。

麦福手中的拂尘低垂,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耗时半月,百官协力,内阁终于将这一份奏书拟出来了,陛下,这是天大的喜事啊。”麦福笑道。

马修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尖细,他急忙奉承道。

“这是陛下的功德,诸位大人的功德!”

朱厚熜一个眼神示意,麦福立刻会议从马修手上将奏书接了过来。

“朕记得你原是在张太后宫中侍奉的,后来调到了文渊阁,差事干得不错,以后就到司设监。”

他回头问了问麦福,“还有哪几个位子是空的?”

“副监正退职,正好空出一个位置。”

马修的心跳动得激烈,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

是进是退,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了。

“那就让他当个副监正,不要浪费人才。”

“诺”

“奴婢叩谢陛下天恩!”

朱厚熜挥挥手,除了麦福一干人等随即退去。

他一边翻阅一边用炭笔做着标记,对比着印象中前一世的制度和大明现在的情况,不时对几个模糊的地方画圈。

“把正德年以前吏部每年的年终文书拿来”

麦福闻言,当即派人去内书库取书。

他问道:“主上,花费如此多的心力制定新的规矩,为什么不在之前的基础上稍作改动呢?”

朱厚熜没有答话,反而起身来到石桌上。

他铺开一张黄纸,挥笔就写了一串数据。

汉,七千五百

唐,一万八千八

宋,三万四千

明,十万

麦福:“这是?”

“历代官员的数量!”朱厚熜沉声道。

“从汉代至今,官员的数量增长十倍有余,远远超过了人口增长的速率。”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朱厚熜捧书长吟。

“今日大明,该是多少百姓奉养一个官吏?杨阁老裁汰冗员,虽然有效但也只是扬汤止沸,只能解一时之患而不能根治。”

他目若朗月,“要从根上治病,必须要朝制度下手!”

“制度?”麦福不解地问道:“官员冗杂,历朝历代皆有,历朝历代不尽,即使更新一个新的制度,也不见得就比过往更好啊。”

朱厚熜摇了摇头,反问:“大伴,你觉得朕的权力大吗?”

“大!”麦福毫不犹豫地答道:“为帝者,一言而决生死,一言而定天下法!”

“是啊,朕可以杀掉想杀的人,但也只是杀呀。”他感慨道。

“制度是用来垫高底线的,优秀的制度可以把整体的底线拉高,制度的不断革新,就能使办事效率不断提高。”

“朕杀不尽天下亡法的官吏,但制度的宝刀却能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你问朕,历代的制度到了最后都会出现漏洞甚至崩溃瓦解,革新有什么用,朕以为,在此时此刻,在所有因它而获利的人面前,制度就有意义。”

朱厚熜还有几句藏在心底,没有说出。

帝王权谋之术,究其本质不过用人之道,制衡之策。

在一个既定的制度内,腾挪拟转。

皇帝可以让看不顺眼的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太监有罪,杀。

大臣不顺心,杀。

他有权利能够安排上到首辅下到县令,任何一个统治机器内人的位置。

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整人。

朱厚熜知道,若仅仅只是如此,那离完成改革还相差甚远!

一个成功而且可以延续的改革,最需要的是制度而不是人。

他过去也曾经幻想过,仅仅通过人事变动,就能够改变现有的格局。

但几乎付出生命的惨痛代价,让他明白,大环境的改变不是小气候就能动摇的!

显然,一些大臣就犯了类似的错误。

企图将复杂的政治运转,简化为一个个看似精妙的权谋计划。

内斗,或者斗争就能升高权位,这也似乎成了大明过往生活的全部。

朱厚熜想要改变,那就必须向制度动刀!

“百官们的状态如何?”

“忧心忡忡,朝廷百官风声鹤唳,甚至有惶惶不可终日者想要请辞离京。”麦福如实答道。

“他们彼此之间传递消息,锦衣卫和两厂无需阻挠,百姓的慌张可以暂且为他们解释有白莲教叛逆横行。”

朱厚熜用手轻轻敲击了两下桌案,气氛还没有完全到位,百官身上的压力更是不够!

翻遍史书,任何一次改革都是出现在危机之中。

改革,无异乎掀桌!

要想改革成功,没有沉重的内外压力,怎么逼迫利益集团退让,怎么让体制运转高昂的统治集团无法忍受?

在他看来,历代改革根本的动力不是为了变得更好,而是为了不至于太坏。

他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奏书,当然还需要有正确且坚定的方向和路线。

“午后,宣各位阁臣到华盖殿议事,论一论这新政。”

“再催一催翰林院,何尊一起出土的那批青铜器上的铭文破译。”

说到此处,朱厚熜也有些疑惑,那些小岛贼人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没有青铜器,又为何大费周章掘坟盗器!

单单只是为了钱财,他觉得不像。

“是,翰林院昨日就来了消息,铭文已经破译了大半,想必今夜就能将完整的译本传递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