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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渠人的灯笼火把被粪水扑灭,街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愤怒的义渠人向着街道两侧胡乱放箭,但很快又被地上的菽粒滑倒。

一腔热血的老秦人,利用熟悉地理的优势,凭借着房屋街巷的遮挡,躲过了义渠人漫无目的的箭矢攻击。并在黑暗中发出略带嘲讽的呼喝和口哨声。

声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越聚越多、越喊越大,渐渐汇成了一股此起彼伏的洪流,冲击着黑暗中每一个义渠人的灵魂。

他们感觉仿佛跌入地狱、见到鬼魂一般,感觉许多恶魔般的身影在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迫过来。这,就是陷入人民战争海洋的恐惧感。

义渠人拼了老命挥舞着刀剑戟戈,击打着看不见的敌人,恐慌地将箭袋中的箭矢一股脑儿全部射了出去。

很快老秦人就感觉到义渠狗没箭了,是该额们表演滴时候咧!

一块块砖头、瓦片、石头、土坷垃、烂菜叶、鞋帮子呼啸着从四面八方飞向义渠狗,像下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换来一声声惨叫和怒骂。血水、汗水和粪水混合而成的空气,弥漫在街道上空,令人作呕。

庶长嬴夙听到了下人的回报时,正准备沐浴。他跨入热气腾腾的大木海中,不置可否地说:“舒服!”

负责雍城城防的庶长菌改,酒喝得尽兴、歌唱得嗨皮,刚刚送走襄城君,就接到了义渠狗被街头群殴的消息。菌改眉飞色舞:“岂非又一快事耶!?走走走,某当前往一观!”

兴奋过了头的菌改带着亲随,点亮灯笼火把,骑着高头大马,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街头。

秦人一看秦军出动了,顿作鸟兽散,只乘下一堆垃圾土石之中被砸得七荤八素、臭气熏天、惊魂未定的义渠使团。

菌改一看这副场面,太特么的刺激了!这叱咤风云的义渠猛士,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大姐帮某出的这口恶气啊!

菌改打着酒嗝、乜着眼球,剔着牙花子,不无揶揄地道:“啊呀呀,这不是义渠上宾吗?天黑路滑,雍都复杂,贵客还须行路小心呐!”

义渠使臣死胖子还在那里不停干呕:“哎……呕……呕呕……咳咳……”虽然听闻此言气炸了肺,但根本顾不得回敬菌改,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菌改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何其臭也?莫非贵客掉入粪坑?”他回头道:“还愣着干甚,快快打水,帮贵客净面!”

几名军士诺了一声,立即跑到路旁井栏,打起了一桶桶清水,二话不说,朝着义渠人兜头盖脸地就浇了下去。

被冰凉的井水一激,死胖子止不住的呕吐突然停止了,这和止嗝一个意思。

他扑愣愣将脑袋上的水甩去,开始破口大骂:“秦狗卑鄙,秦狗无耻!暗算我等,义渠人可杀不可辱,必报此仇,血洗雍都!”

菌改冷笑连连:“吃完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其实菌改只看到这些义渠狗被淋了满身臭粪,并不清楚这位义渠使臣是真的吃了一坨屎。

但这俏皮话太过贴近现实了,令义渠使臣又气又羞,他不顾满身粪水,大吼一声:“菌改狗贼,今日定要尔狗命!”说毕一个箭步,挥拳就直扑菌改。

但他完全忘记了脚下的菽粒还在圆溜溜地滚动着呢,使劲一冲之下,脚下一滑,整个人像一头飞天神猪一样,重重地向着秦军明晃晃的戈尖扑将上来。

“怦!”

持弋士兵被重重地压在了胖子的身下。

“噗嗤!”

戈尖却穿透了胖子厚实的板油,扎了一个透心凉。他口中血沫子“咕嘟咕嘟”冒了半天,然后脑袋向前一耷拉,真正由胖子变成了一个死胖子!

菌改虽说与小主夫人政见不和,也对义渠人的欺压良善愤愤不平。但今晚乘兴而来,本意是想揶揄一下义渠人,看看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家伙狼狈的一面,不曾想,弄出人命了!

菌改这辈子杀的义渠人多了去了,但今天死的却是义渠王派出的使臣!一国使臣横死雍都街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事情的严重性!

菌改登时酒醒了一半,坏了坏了坏了,惹麻烦了!

要知道“怀柔义渠、安稳西陲”,这可是小主夫人既定的国策啊,自己虽然有不同意见,但“君命不可违”这道理还是懂的。

义渠使臣就这么血呼啦啦地死在自己的马前,这犯罪现场太清晰了,跳进雍水也洗不清了!

消息迅速传到了庶长嬴夙的耳朵里,还泡在大木海温水里的嬴夙闻言“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以一副君子坦蛋蛋的形象大声问道:“义渠使臣死了?死在菌改马前?此话当真?!”

近侍瞄了一眼汤汁淋漓的庶长,吓得赶忙将头埋下去:“千真万确!”

嬴夙眼睛一眯、薄唇一抿:“更衣!备车!进宫!”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出庶长府,嬴夙面色凝重地坐在车上,不断地催促驭者快行!马车在午夜的长街上一路狂奔,很快就来到了秦宫门口。

嬴夙三步并做两步爬上高高的台阶,值夜的近卫头领立即迎了上去:“属下参见庶长,不知庶长何故深夜进宫?”

嬴夙大声喝道:“开门,某有要事面君!”

“诺!”

嬴夙一溜小跑直抵深宫,对迎上来的监突道:“大监,某有要事,求见夫人!麻烦大监通报一声。”(大监是宫中官名,名突,史称监突。)

监突为难地道:“庶长……呃……夫人业已歇息,恐怕不妥啊!”

嬴夙道:“事急矣!请速速通报!”

监突低头默思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进到寝宫通报去了。

夫人听闻监突的通报,快速更衣而出,在偏殿隔着屏风接见了嬴夙。

嬴夙躬身施礼道:“臣死罪,惊扰夫人。然事发突然,不得不扰,请夫人恕罪。”

夫人平静地道:“庶长何事?”

嬴夙道:“臣今夜至义渠使者馆驿,币重而言甘,义渠使者释然。不期菌改,对夫人之令阳奉阴违,竟于雍都街头,击杀义渠使。秦与义渠和谈大计,受重挫矣!”

“什么!”夫人听闻大惊,不顾自己衣不规整,匆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在一头乌黑头发的映衬之下,脸色显得益加苍白:“此话当真?”

嬴夙道:“义渠使者已死,个中缘由,还请夫人传庶长菌改进宫,一问便知!”

夫人杏目圆睁,提高声调,清泠而不失威严地喊道:“传菌改进宫!”

监突在门外匆忙应道:“诺!”

夫人略一沉吟,忽然说道:“慢!”

监突立即回转身形:“夫人请吩咐!”

夫人来回踱了两圈,站在殿门口,对监突道:“大监,汝去一趟!”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