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堡内，两人紧紧相拥，门外雨声淋淋。
过了不知多久，韩月阴终是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你还要这样抱多久啊？”
“你不喜欢？”
“没有…不是……我的意思是…算了，随你便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你还觉得吃亏了？”
“……你这女流氓，嘶！”
杜琳绮抚摸着韩月阴背上的疤痕，手指在经过他腰肋时稍稍用力捏了捏。
韩月阴暗自发誓下次一定找顾医生把褪疤手术做了，不然都成了他人玩弄的东西了。
像tm个风景名胜，每个人都要来打卡纪念。
杜琳绮轻声说道：
“我想你现在转变一下心情会好一点。”
“可以的话我不想是这种心情。”
杜琳绮松开他，双手抱胸看着韩月阴。
韩月阴脸庞热热的，闭上双眼脱下外套递了过去，杜琳绮没有拒绝，将衣服捆在腰间遮住了下半身，韩月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分坐在一楼放置巨型立元镜的圆桌两端，恰如初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
杜琳绮趴在圆桌上，目光游离在韩月阴与他头顶的小白狐之间，他的表情木讷，感觉不像个正常人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你的表情，像一个突然失去指令，然后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机器人。”
“……这算什么？”
“像个笨蛋一样！哪有人会这样啊？和我认识的你完全不同。”
小白狐跳到韩月阴怀里，扭了扭身子舒舒服服地躺着听他们说话。
“你所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
“孤僻，自闭，独狼，托大，逞强，钻牛角尖，刀子嘴，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看不懂氛围说话惹人厌……”
杜琳绮如数家珍般说到，说得韩月阴有些无地自容。
“但是呢，”
杜琳绮看着他，歪头一笑：
“意外地很温柔，意外地会安静听人倾诉，意外地有些可爱。做什么都很认真，学习拔尖，无论训练怎样艰苦都百折不屈，斗志满满。而且对于自身实力有着别人所没有的自信，不自傲，还很谦逊，从不刻意强调自己的力量，也从不依仗自己的力量欺负人。”
“可爱是个什么鬼形容？”
“就是可爱啊！还有，从来不和那些不明真相人加之非议你的人计较。”
“那是没办法，说了也没用。”
杜琳绮看着他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般消沉，发生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真不想说……”
看着杜琳绮，韩月阴轻声喊道，生怕被别人听见：
“杜琳绮？”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怎么了？”
“是什么支撑着你一直战斗下去呢？”
“那当然是为了守护一切我所珍视的人啊！为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他们不曾辜负过我，我就会全力帮助他们。你呢？”
“你还真是了不起……”
韩月阴抬头望着天空，云还未散，今天看不见月亮和星星：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在意自己。”
“你说谎。”
“……我没有。”
“你说了，你就是说谎了！”
“……”
“你敢对着星辰发誓你没说话吗？”
“……今天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短暂的沉默。
杜琳绮回想记忆里的种种说道：
“那我问你，为什么当初许岚的过错你要和他一起承担？为什么当时我们要帮助你，你却执意要我们离开？为什么？”
“为什么第二次见关歆雪的时候要特意解释自己曾说过的话语？”
“为什么那天与师傅和教官们分别后你会送我回教室？你明明可以完全不用管我。”
“为什么总是来观星堡里照顾闻星语？”
“为什么今天这么地消沉？”
“你说啊，为什么？”
韩月阴说不出话来，无力回答她的问题，无心思考更多，便只能避开，答非所问地说道：
“我现在……突然记不起自己一直以来是为何战斗，或者说，到底怎样的生活。每当我扪心自问，我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以前石教官还在的时候总说，我是师傅此世间唯一的救赎时，我其实是不明所以的。为什么师傅会为我孤注一掷我不明白，我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他…他对我漠不关心，只是装装样子。”
韩月阴说着，把头埋地很低。
“怎么不死！？”
该死，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不真切却又无比清晰的话。
韩月阴头痛起来，这样他反倒更加清醒，他忍住剧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
“师傅他到底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寄托于我，我…明明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杜琳绮看着情绪低迷的他，语气温柔起来：
“你所过的生活吗？我不知道，我还是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其实你也很了不起啊！在那么多的诽谤和排挤中还能坚持本心过活，真的很厉害了。”
“坚持本心么？呵呵…我还有这个东西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真的不是在乱说吗？”
“你信不过我的话我不意外，但你总信得过李师的话吧？这可是李师的原话哦。”
“这样吗？哦对，我还有一个师傅来着。”
韩月阴轻轻发出一声笑，额头已然在冒汗。
隔着巨型立元镜，杜琳绮没能看清他的脸庞，自然没能发觉他在痛苦，只是他怀里的小白狐安分了许多，趴在他肩上摸着他的脸。
杜琳绮有些在意，但还是继续说道：
“你说的师傅，是林清潭教官对吧？”
“对…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师傅和石教官的良苦用心，师傅将他的一切都传授给了我，他真的倾尽了他的所有，为了我什么都做了，而我却拿不出什么回馈他。”
“我……”
韩月阴苦笑着：
“我太弱小了…弱小到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渺茫。”
杜琳绮噗嗤一笑，韩月阴不解。
“怎么了？”
“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吗？我还以为一向喜爱孤独的人都活的很透彻呢，现在看来我不是没有机会啊。”
“想过什么？你说什么机会？”
“你自己想吧，很容易就能想到。”
杜琳绮打着谜语，试图糊弄过去，她正经起来回答着韩月阴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林清潭教官压根就没想过要你去回报他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师徒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刻骨铭心吧？他对你一定很重要，就像你对他也很重要。我觉得吧，以林清潭教官的性格可能只是想要你好好地活着，不为其他，也不为自己，仅此而已。”
韩月阴有些意外，语气里满是虚弱：
“……只是活…着？”
杜琳绮站了起来，终于还是敌不过对他的担心走到他身边，坐下，用手撩起他的头发感受他的体温，诧异几许后抚去他脸上的汗水。
韩月阴连喘气都十分费劲，却还是想用手将杜琳绮的手拨开，甚至用的还是右手，他都忘了自己还受着伤，脑子已经完全迷糊了。
清醒是乱象啊，将他推向痛苦的极端，但他还是想要寻求答案，尽力去听杜琳绮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如果真的是你的话……
就请给我一个答案吧，我需要它走下去……
韩月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杜琳绮扶住他轻轻把他的脑袋放在腿上，一点一点，尽心尽力地抚去他的汗水，消减他的痛苦。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是啊。如你所说，现在的你确实没有能回报师傅林清潭的东西，我估计你以后可能也不会轻易明白该怎样成为他人的救赎。”
“不过你想啊，你本身不就是能回报师傅最好的东西吗？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去做，只要努力地活下去。不用刻意强调那份救赎，不要让其束缚了你变好的脚步。”
“就像父母养育我们长大成人，庇护我们成长，难道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吗？耗费心血栽培我们难道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即便有例外存在，我们也不可能去怀疑大爱，这份支撑小家的大爱从很久以前就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师傅，是老师；但师父，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清潭教官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韩月阴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
“师傅…师父？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韩月阴脑袋有些发懵，开始说着胡话：
“我原来…一直都是为了自己战斗么？我原来这么自私么……？”
杜琳绮笑了：
“对！非常地自私！不过虽然你很自私，也很久没有注意过身边人的好意，一意孤行，但你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吧？你其实一直都在给予他人好意，展示着自己的温柔，因为你未曾从他人哪里获得过，所以你不留余力。”
“你从来不求回报，因为你没有想过会有得到的一天，渐渐地，你开始忽视，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配获得回报，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去回报师父呢？你的温柔不变，你只顾自己，但那不是自私，那只是你在保护自己！”
“……”
“昨日已逝，错过的人不应再让我们难过。”
“……”
“我们并非只有第一次相见便永恒不知下一次重逢的时间，重拾记忆相遇的那一刻弥足珍贵。”
“……”
“梦中人总会醒来，迷茫终会找到答案。为了所有渴望，坚定地走下去吧！”
杜琳绮说着，韩月阴却没了回应。
她低头看去，韩月阴已然沉沉地睡去，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看着他安睡的样子，杜琳绮无比地满足，盯着他的侧脸，她用手指轻轻扰动着他的头发，窃喜着做着恶作剧。
小白狐在一旁助纣为虐，模样开心。
……
……
……
韩月阴做了一个梦，梦有些长，长到他还没做完就醒了过来。
梦里他遇见了师父，遇见了很多人。他还来不及去追逐他们的光影便跌落梦境，他们在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他追上来。
韩月阴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一睁眼，杜琳绮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懵圈，诧异，惊觉，羞恼，羞怒，恼怒！
一系列的表情在她脸上变换，杜琳绮握起了拳头。
韩月阴瞬间清醒，又差点被打昏过去。
“所以说！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傻瓜！混蛋！蠢货！”
杜琳绮翘着腿坐在韩月阴对面气骂道，脸上红晕未消。
小白狐也是一脸鄙夷，站在了杜琳绮这边。
韩月阴扶着被打痛的脑袋，想起昏睡前杜琳绮说的话，支支吾吾着说：
“可是，这样的我真的足以回报师父吗？这样的不堪…这样的弱小……我不是强大的人，我也不是个能回应期待的人。”
“你再说一句不是我就把你从观星堡里踹出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杜琳绮和韩月阴同时朝门口望去，闻星语站在门口，面带怒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管我？”
闻星语鼻子一翘，哼了一声。
小白狐看见闻星语回来，忙不迭跳下圆桌一路小跑，直直扑进了闻星语的怀里，看上去她们很要好。
闻星语摘下眼镜甩了甩水，接过杜琳绮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
“你在哪找到他的？”
“在海边的小山崖上，这家伙当时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想要溺死在大雨的感觉。”
“现在也是，哼！再在这里消沉我就把你丢进雨里。”
“……”
韩月阴自知让两个女孩如此担心是自己的罪过，也就不敢反驳。
仅此而已就好了吗？只是活着就够了吗？我…想要让师父知道他的付出不是无用功……
“我想……”
两个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去听韩月阴的话，就连小白狐都竖起了耳朵。
“我想要师父放心，想要让师父知道，他的救赎或许苗头很小，但正一步步走向他，他的救赎正努力变强，我该怎么做？”
两女相视一笑，杜琳绮开口说到：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做了吗，怎么现在却忘了？拿下巡礼盛典选拔赛，让林清潭教官当面看看他所期待的你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就好……”
闻星语正要开口说几句鼓励韩月阴的话，肚子却咕咕先叫出了声，她羞红了脸，失声喊到：
“你知道了就滚去做饭！你这人就是麻烦！傻瓜！笨蛋！愣头青！韩月阴！”
杜琳绮和韩月阴都有些憋不住笑意，韩月阴起身走向厨房，闻星语气鼓鼓地走进浴室，杜琳绮则去了二楼拿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