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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明末的王朴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庙里的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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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庙里的泔水

县尉孔东骏匆匆回家,关紧门上栓,坐下举茶盏抿了口,抚脸暗暗咬牙,自忖:“左眼跳吉,右眼跳凶,怎么会跳右眼呢。”审讯王朴的时候,他全程在场,所谓旁观者清,县令黄玉海和陈捕头居然疑心人犯是某大人物,他猜王朴更像是大族人家的破落子弟,显然做了亏心事,不想让族里人逮住,所以他不敢自报家门,只扯谎说什么神甲营的探子,这人绝不可能是个探子,因为他体弱多病,没有野营的体魄,如何做长年风餐露宿的探子呢。

之所以挞定这个猜测,是因为孔东骏本来也是大族出身,乃山东衍圣公后人,深谙自古天家多薄情,世家大族也差不多,这种地方子弟众多,多勾心斗角,亲情淡薄。偶有不受宠的子弟受了委屈,就会离家出走,去自谋生计,而且冲动之余,还会脑子一热起誓从此与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他猜测人犯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犯路子很野,与邢红娘这个贼头勾搭上了。这样的不肖子弟,他那家里人肯定不认得。所以孔东骏并不担心会遭到其家族的报复,但是不知何故,他心神不宁。

问题是出在神甲营,孔东骏暗暗叹气,人犯突然提一嘴,说他是神甲营的探子,这绝非空穴来风,必定有根源。那么人犯是王朴的亲戚还是故友呢,两人情谊是深是浅呢。万一王朴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是否会来寻仇,想到这里,孔东骏的右眼又猛酸几分,眼帘忍不住抽搐起来。一个位高权重的总兵来找他寻仇,家里也庇护不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孔东骏出身不凡,平时难免嚣张不可一世,不想这一回却闯下了大祸。

“什么事呢,老爷。”妻子金氏从里屋出来,笑问道。

“无,无事。”孔东骏一生富贵全赖家里,自然是只敢报喜,不敢报忧。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让她知道了,回去大嘴一说,家里长辈还不撕了他。

“这件点翠嵌珍珠簪子旧了,我想重新打一支,你把银子给我。”金氏虽觉得今日夫君异常,但并没太当回事。

“哎,夫人请稍待。”孔东骏一边去开箱取银子,一边心事重重挂念着这件祸事,入巷子里,阴森森的廊道下,有个黑影在前,他吃了一惊,往后使劲退,一个踉跄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到护栏边,很是七荤八素。

金氏闻声过来,大骇,忙上来搀扶,连声问道:“老爷,你怎么回事啊,莫要吓我。”

“哦,看,看错了,那里怎么有件衣服挂着。”稍后眼适阴暗,孔东骏终于看见那黑影只是一件衣物,苦笑不已。

“小荷,去,把那件蓑衣取走,以后别挂在那,怪吓人的。”金氏叫来丫鬟,命道。

将夫君扶进寝屋,金氏才问道:“那件蓑衣有什么好吓人的。你是怎么回事啊。”

“哎,今日在衙门里撞见了吓人的东西,一具腐烂的死尸,吓了我啊,腿脚都不利索。”孔东骏扯谎道,他依旧不敢说实话。

“别说了,不要说这些,我夜里要发噩梦了,哎呦。”金氏捂住耳朵,埋怨不已。

我娘子怕鬼的,那么王朴怕谁呢,当然是怕皇帝,我只要跟皇帝的爪牙处好些,多半他就会知难而退了吧,再说人犯可能与王朴只是普通交情,不然他直接报上王朴的名号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骗人。

念及此,孔东骏决定明日去一趟本县锦衣卫百户行辕,那里的人会喜欢这份送上门的大功。

没几日功夫,黄玉海上告的文书有了回声。开封府的回文里明示,通州参将刘泽清正奉命南下,前来驰援。黄玉海早有定策,怕刘泽清不明就里坏了事,就决定出城三十里迎接。

在县境界碑边,又等了多日,这才等到了刘泽清的军马,却只是五六十骑。黄玉海与刘泽清当面,黄玉海拉下脸来,没好气诘问道:“驰援兵马何故就这么点,万一贼人逃脱,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朝廷欠饷,大军来往靡费,开销忒大了某吃不消,不过,这一次带来的都是精锐兵卒,保管周全。”刘泽清讪笑中又透着奸诈,还隐隐一副老子就是这么烂,你爱咋咋地的痞色。

“只有万无一失才叫周全。哼。”黄玉海气怒,冷哼一声,两人的初见十分不协。

费一小半日,跟刘泽清定下了设伏的位置与章程,黄玉海满意的返回县城。不料,陈捕头说人犯被锦衣卫提审,他吃了一惊,深恐人犯真是宗室,忙亲自前去锦衣卫百户行辕。

锦衣卫百户阮忠是个独眼龙,脸上横肉凌乱错落,一眼狠角色,说话却带着鸷声十分刺耳。

“县尊大人总该知道,我的职责是为皇上分忧,皇上最在意王朴这等边镇领兵之将的动向,我提审这个与王朴有关的人犯有何不妥呢。”这话说的天衣无缝,挑不出毛病。

“这个,人犯不能再动刑了,死了就坏了事了。”

“没用刑,我本待押他进京,正等京里下发文令,这几日,我还不得不用好药物将养他,生怕他死了呢。”

“那便好,但是万一有贼人半路埋伏劫走人犯,你们如何应对。”

“那就请本县县尉来说吧,这事不该归他操心吗。”

“这个。”县尊很想说,县尊靠不住,人犯就是被县尊的手下刺伤,但这种话一旦出口要惹官司,不能戏言。

阮忠看县令黄玉海吃瘪,心里暗暗爽气,便道:“县尊大人请回吧,本衙不接待上门客。”

黄玉海暗呼晦气,到手的大功给锦衣卫夺了去,略一沉吟,冷哼道:“既然你们锦衣卫要插手本案,我就只好交割吧,但从开封请来一支援军正在城外设伏,万一,邢红娘出没,你可以找他们。”

“哦,心领了。”阮忠漫不经心答应。

黄玉海故意不把援军主将姓名给说出来,实在是包藏祸心的,看这个锦衣卫百户托大,正中下怀,暗忖:你不问援军在哪,我就当你知道,万一出差错,人犯被邢红娘劫走,你就罪在难恕了,这也是你在找死,我最多行事糊涂,交割不善而已,罪轻的很啊。黄玉海是文官,这种小过错而已,甚至于上不了三年一次的吏部京察。

送走了黄玉海,锦衣卫百户阮忠也不是没有担心,但他答应了县尉孔东骏,保他一个武举功名,做人要讲信用,特别是初来咋到,外放一任不容易,只有结交好地头蛇才能捞足油水,有油水才能去上面打点不是,所以从本县解押人犯到开封府的差事只能托付于县尉孔东骏。好在这一路都是平地,没有险峻山路,而且沿路人口密集,断不至于有大股的贼军出没,横看竖看这都是个不难办成的轻松差事。

锦衣卫和县尉的人马上百,这人数押运区区一个人犯足够了,这功劳本来就不大,再分润一小半给姓孔的,再有京畿几个倒霉玩意儿要分功,到头来可别一场空,能少分一点也是一点,苍蝇肉也是肉呀。阮忠这么想着美事,不觉露出邪魅一笑。

关阴山山脚,邢红娘凭识出同伴们留下的暗号,与大伙儿汇合。说了县城内的遭遇,众口皆主张去白鹤渡口等候,但是邢红娘还是力排众议,作了最小心翼翼的安排。命许宏杰去通许县城打探消息,余众去白鹤渡口,而她则守在关阴山。

许宏杰不情不愿上路,嘴里犹自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女人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旦有了情人,就把大事忘了,这会儿不去和闯军汇合,乘机打下一片江山,却跑来这里幽会情郎,我呸,发情的母狗。”想到打下江山以后,从此把又白又美的贵妇和身娇体柔的小姐们一个个架在胯下肆意逞威,心里不禁一阵火热,叹人生美好不枉此遭。但是又想到众人里,他的兵马最弱,人缘又不好,孤立难支,明明是正经大事,却没人听他的,也是无奈。

“李信这会儿早跑没影,无论往哪去,也不可能留下来,那书生又不是个蠢球,倒将我的命不当回事,哎,迟早要自立门户啊。”

这么一路骑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豁然开阔地,顿时惊觉,这么一身出远门的装束太醒目了,而今不同往时啊,邢红娘那娘们杀了不少本地豪绅的人,大老爷们怎咽的下这口气,一定会四处遣人搜寻可疑外地人,这般明目张胆去送死吗,他想到附近该有破庙,找几个破落户,给点好处,指使这些本地人,这才不容易泄露行踪。

许宏杰不墨迹,说干就干,他找到了一座看来破败已久的废庙,走了进去。一般这等废庙越是破败,里面人就越是失意。果然闯进去一看,稀稀落落一些汉子,有几个看着不像良善,见许宏杰进来,有那头目当下就问道:“你是什么人啊,看着面生。”

“我是走货的,来你这住一宿,行不。”

“行,留下银子就行,呵呵呵。”这几人就上来,把许宏杰围了。

许宏杰却作惊慌失色状,怒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

“是什么,天上神仙吗,今儿就玉皇老儿来了都必须死。”

“这肥羊来的正当时,总算可以吃一回好的了。”这几人的合围收紧。

“我是,你爹。”许宏杰怒吼一声,亮出行囊里一把铳和一把短刀,左手持铳,右手持刀,狨身而上,一刀就捅破了那看似头目之人的咽喉,随后又用火铳抵着另一个人脑门,狰狞怒目问道:“儿子,见了爹,你他娘欢喜否。”

“这是什么,你吓唬谁。”庙里这些穷破落户没见识,居然不认得神甲营制式短铳。

许宏杰是个暴躁的脾气,二话不说就扣动扳机,顿时火光飞舞,血肉四溅,一人的头颅绽开,脑花成雨点洒落至少十步远。众人惊骇过后,这才大恐欲逃,许宏杰大吼一声:“谁敢跑,老子崩了他。”这些乡巴佬不知火铳只能单响,顿时纷纷止步,连动都不敢动了。

“娘的,有什么吃的,拿出来伺候着,跑了一路,那婆娘连肉干都不许我多带,早晚要弄她。”

场中两人面面相觑,遂转身从断墙后提了一桶黑乎乎的东西出来,许宏杰看了那木桶就倒了胃口,这是个马桶,里面黑乎乎的泔水,其闻刺冲,惹人欲呕。

“玩我是吧,这东西能吃。”许宏杰吼道。

“能啊,昨天刚进城讨来的。”

“本来就是灾年,收成不好,官府又加税,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你不吃,那是你命好,没挨过饿,凡挨过饿后,都把这当宝贝。”

“不是尽有,这还是个公子吃了花酒,给我们打跑了乞丐,赶上了才有,你瞅瞅,这鱼骨,香。”

场中众人都七嘴八舌,一边劝许宏杰品尝,一边还侧目瞅马桶,竟还有口里吧吱吧吱舔津,宛似里面装满鲜香美味。

“吃,吃啊,谁不吃,老子弄死他。”许宏杰却不信,以为这些人在消遣他,遂狰狞道。

众人也不二话,扑上去就抢食,也有几个小娃在远处呆立,眼神似祈求能剩下一点。

“我的娘,这东西,拿开,给我拿开。”许宏杰看他们吃的很香,却是看不下去了,忙不迭挥手驱赶,郁闷道:“都吃这猪狗之食,你们何不造反,造反以后,什么就都有了,有大块的牛肉,羊肉,猪头,不用佐料,只要放在火上一烤,就他娘喷喷香。”

“造反?呵呵,这里又没山可藏,你以为是山西,陕西吗,在我们这造反,活不过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