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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屹立在一片棚房之中,与四面透风的棚房相比,这茅草屋算是较好的,地上铺着晒干的茅草,来此充当床铺,一名青年躺在上面。

刘然病的很严重,连日的作战留下的伤口,被雨水侵入令他的身体虚弱至极,浑身滚烫,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高烧带来的疼痛,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刘然陷入昏迷的时候,一名青年手端汤药,俯身伸出胳膊挽着半昏迷刘然的头颅,手里拿着苦涩的汤药,一勺一勺舀在他嘴里,预防他呛到。

一碗药并不多,不多时便喝完了。

将刘然重新躺平,张平亮又将自己衣物覆盖在刘然身上,以做保暖之用,又想了想把茅草覆盖在上面。

做好之后,张平亮这才有空闲看着刘然的神情,见刘然那本黝黑的脸庞,此刻却因疼痛而眉头紧锁,但却始终不哼出声,张平亮有些敬重又有些无奈。

自战争结束已有三日,梁护被人带走,刘然昏迷不醒整整三日不醒,接连失去两位主心骨的张平亮,此刻只觉得非常无助,就连随行军医也只能处理完伤口,给予几碗汤药,剩下的全靠刘然本人。

张平亮将有些干了的破布,从刘然额头上揭下,过水拧紧,再度敷上去,又将军中赏赐的炭火点燃,张平亮才低声道:“然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点燃的炭火在狭小的茅草屋内,带起闷热的温度,令刘然汗珠不断涌出,身体又黏又热。

陷而入昏迷的刘然,耳边充斥着各种杂音,大脑一片混浊,时不时梦到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有战场厮杀的喊叫,亦有洁白的病房,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有头扎襥头的宋代军医,种种错乱的梦境,令他倍感疲劳。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刘然的梦境消散,耳边唯有沉重的呼噜声,醒来的刘然,有些艰难的转头,看到睡得深沉的张平亮,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看到那熟悉的脸庞,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刘然的动作,令睡着的张平亮顿时惊醒,当看到刘然醒来,顿时热泪忍不住掉落,顾不上擦拭,又喜又急道:“然哥,然哥你醒了!”

听着张平亮那因兴奋而破音的嗓音,刘然笑了笑道:“我昏迷的时候,有劳你了,平亮。”

张平亮连忙摇头道:“不劳烦不劳烦,我就是给你喂药,只要然哥你醒了就好,”说到最后,再度带着抽泣声“我怕你醒不过来了,然哥!”

刘然面带微笑虚弱道:“若非你的鼾声,我怕是真醒不来了。”

听到此处,张平亮挠了挠头道:“我这鼾声,还待有这作用。”

待安抚好激动的张平亮,刘然才道:“我昏迷了多久?”

“四日,”张平亮后怕道:“然哥,你昏迷了整整四日,军医都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

刘然点了点头,昏迷了四日,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仅有一两日,却昏迷了四日。

望着昏暗狭小的茅草屋,刘然朝张平亮问道:“我昏迷的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梁护又待如何?此地又是何处?”

“这是收容伤员的临时营地,然哥你本与其余伤员一同在搭建的棚房处,但那种家的人出言,这才让你独住此处,”张平亮又道:“梁队长他被人带走了。”

刘然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张平亮声音有些低沉道:“然哥,曹鸣死了,他就死在我眼前,被流矢穿过咽喉,但他并未立即死去,而是在那不断的扑腾,最后死的时候,手里抓着地上的石块,双手的血肉都被磨出白骨!”

刘然幽幽一叹道:“这便是战场,不知何处飞出一道流矢,便会取人性命。”

他记的在出征之前,曹鸣还欢快的述说,将妻儿带来的美好日子,但却就此死了。

听闻刘然的话,张平亮也一阵沉默,虽然与曹鸣关系并不亲近,但也为一中队,那种在自己眼前而死所带来的冲击,令他连日来,梦中都是曹鸣死不瞑目的残样。

而刘然昏迷不醒,更令他心神不宁,生怕刘然也就此死去。

张平亮望着刘然,脸上布满纠结之色,想到那日战争结束之后,弓箭手们因宣泄战争所带来的恐惧,在羌人山寨处的野兽般的行径,面带愤恨道:“然哥,我们攻破了杂羌的山寨,本是好事情,但他们在羌人伏诛之后,便......便当场奸淫掳掠,这....这与禽兽有何不同?!”

刘然沉默不语,虽宋军有律法规定,不可随意欺凌俘虏,以及屠戮,但规定只是规定,昔日宋军大将苗覆所斩首级,其中有数万充当敌人首级的人头,皆为婴儿,以至于宋帝气至吐血,大哭不已。

气氛陷入沉闷。

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最终刘然道:“战争本就肮脏。”

随后二人转移了话题,这才令气氛变动,而后张平亮好似想到了什么,朝刘然道:“然哥,你在此等会,我去叫人。”

说罢,张平亮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独留下刘然一人,张平亮离开好一阵,刘然又睡着了。

醒了的时候,才发现有一名长相青涩的青年,正给自己号脉。

此人便是随行军医张魁的弟子,张为之。

张为之号脉过后,点了点头道:“我听人说你手刃数名党项人,你本身体亏损,又接连大战,身负创伤再逢雨水寒气入体,我本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想不到你如此了得。”

自幼学医的张为之,比谁都清楚这寒气入体的可怕,许多看似壮硕的男子,寒气入体,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完,便有些惊奇的看着刘然,他虽学医术,但身为男儿亦有手持吴钩,斩首敌首的热血,而眼前看似瘦弱的刘然,却以十六岁,便斩杀敌人,忍不住令他有些敬佩。

而这几日,所救治的伤员内,也在流传着刘然,手刃党项步跋子的事迹,令第九指挥也一片哗然。

刘然笑了笑,未曾说话,张平亮在旁忍不住吹嘘了起来。

吹嘘过后,张为之也多聊了几句,便离开了,战争所带来的伤员,并非仅有刘然一位。

......

第玖指挥使处,郑科则老神自在的坐在椅子上,听着手下清点的伤员,这一战一日攻克,但所带来的伤亡也极为可怕。

仅仅五百人的指挥使,便伤亡过百,若非他的强硬,这数百人的伤亡,换作别处,早就溃散了。

这数百人的伤亡,大半得归于郑科的凶悍作战风格,其中大半是新卒,这些新卒不识地利,多数被羌人所伏击,老卒反应迅速,新卒则伤亡惨重,而郑科则对此丝毫不在意,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尤其是新卒。

士卒的伤亡,就如同草芥一般,死了自然就会有人补充,而活下来的士卒,才是他所要的。

而这次作战的死亡人数,未尝没有郑科本人的意愿,残酷的磨砺,这些新卒才能变得更强,这些活下来来的弓箭手,只要再经历几次,便是一支作战凶悍的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