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林业系统会，通常由主管林业的副市长主持。各个乡镇政府主管林业的副镇长、林业站长、木材检查站站长，林场的领导班子和机关的全部工作人员都要列席参加。近些年来，林业事业江河日下，这个会的主持者，也悄悄的换成了林业局长。
陆春华坐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份山城日报，挥舞着说道：“你们看没看今天的山城日报，头版的照片上有一个人看到了没有？”
台下的人群交头接耳，有的人早就知道了，有的人却一无所知。
陆春华继续说道：“这是咱们林业局的战远，因为他在抗洪抢险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上了咱们山城的日报。这样的荣誉可不是靠着运气得来的，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向这个年轻的同志学习，用务实的工作作风，认真努力的完成各项工作和任务，为咱们市的林业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战远坐在会场的最后一排，脸上保持着沉静的表情，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自鸣得意，越往后听，反而有些恐惧。自己一个编制都没有的人，拿到这样的会议上做典型，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嘛！可能也有些人会认为，他这是实至名归的。不过战远深信，绝大多数人只会眼红他出了风头，因嫉生恨之下，他向上的阻力肯定会更大。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会议一结束，王力就找了过来。嚷嚷着让战远请客，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立了这么大功劳，进编还不是早晚的事情，或许转头就当了科长也说不定。
所谓旁观者清，都是旁观者自以为清。战远是因为身在局中，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他心里很是清楚，体制内鱼龙混杂，自己的根基不够，很可能会不小心翻船。可是他又无力反抗！去找陆春华说清楚？陆春华哪会在乎这些，在他看来，这不过都是屁大的小事。看着王力兴奋的表情，战远颇有些无奈，这个狡猾的家伙，只有事情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精明起来。每个人对待别人的事情，总是不自觉带上旁观者的心态，自以为是的认为看的很清楚，其实根本没有看清本质。与其说旁观者清，不如说旁观轻松。因为在旁观者的眼里，再复杂的事情都很简单，除了黑的就是白的。体制内的事情怎么能分得清黑白。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非黑即白的事情。
让战远更吃惊的操作还在后面，没过几天，他又在山城日报上看到一篇通讯报道。说的是某位记者，在抗洪抢险的工作中，奋不顾身的冲锋在救灾第一线，冒着生命危险和武警战士们救援受灾的群众，并记录下了珍贵的录像资料。可是这个人的名字，却不是他，而是市电视台的记者郑军。
郑军在那天干了什么，战远自然是心里清楚，那家伙直到洪水退去才赶到，连个像样的画面都没有拍到，章晓晨对此还发了牢骚，说他一到关键时候就拉稀。
“见鬼的事情年年有啊！没见过冒名顶替还这么嚣张的，还敢在报纸上发通讯！”战远拿着报纸，往陆春华的办公室走去。
陆春华接过战远递过来的报纸，看了看上面的那篇通讯，笑了笑说：“小战，咱们不要计较这些，不过是送他们一个空头人情，你又没有损失什么。”
对于陆春华来说，这确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战远来说，冒着生命危险的成绩被人冒领了，他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工作也成了白忙活，自然是心理不平衡。要是市里表彰抗洪抢险的先进个人，只会记得郑军，哪里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陆局，我到现在连编制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次出头的机会，要是再被别人给顶替了，还能有出头的机会嘛？”战远也不装了，趁着陆春华正对他印象还好，索性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你不是说没多大的事情嘛？那你倒是解决问题啊，别光用嘴出溜人。
“你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得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陆春华说。
见战远若有所思，陆春华解释说：“这个郑军，你认识的吧？”
战远点了点头，说道：“认识，他和我原本就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只不过他高了我一级，算是我的学长吧。”
陆春华笑道：“原来你们俩还有这个渊源，那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嘛？”
战远茫然的摇了摇头，心想着，不会又是个官二代吧。他问道：“不会又是哪个领导的儿子吧？”
陆春华笑道：“你说对了，他爸就是原来的市电视台台长，现在是退休了，不过还是市人大的代表。”
战远明白了，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陆局，您的意思是说，这次他是用我工作的成绩做垫脚石，如果我把事情捅出去，自己也会跟着吃瓜落？”
陆春华说道：“对喽，我估计下一步，郑军就会被提拔了，这肯定是他爸操作的事情，那小子还没有这个本事，你要是把这事情捅出去了，得罪了人不说，自己的事情也难办了。”
机关内部的工作调整不需要市领导的首肯，可要是想进事业编或者行政编，亦或是担任更高的职务，没了市领导的点头，是完全不可能的。自收自支的编制倒是可以林业局内部决定，可那种编制，最多只能混个科长，战远哪里能看的上。
“小战，你好好干工作，我争取今年解决你编制的问题。”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嘛，你虽然没有编制，也不是不能进步的。”
这是在暗示自己就算没有事业编制的身份，也能得到提拔？战远知道，确实有过这个先例，比如江辉的弟弟江明，还在临时工的时候，就已经当上了劳动局的行政办公室科长了。
“陆局，您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战远连忙表态说。
所谓的不辜负期望，就是表达忠心的意思，得了陆春华的提拔，自然就成了他队伍里的人，这个忠心不能红口白牙的张张嘴就完了，是需要真金白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