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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

一辆色彩低调,形制古朴,细节处却雕刻着精美纹路,用料做工极其考究的马车驶入城门。

十几个宦官和宫女,随行在马车四周,更外围是几十位秦宫侍卫,手按长剑昂首阔步,虎目环视,隐藏有冰冷的杀气。

咸阳的百姓见此纷纷退避,离开主道路足够远的距离,生怕碍了马车通行,惹得贵人不高兴,招致飞来横祸。

马车里,传出三声叩击木板的低沉声响,行驶中的马车缓缓停稳。

假扮宦官的嫪毐小碎步快速来到马车一侧,双手很自然地掀开车帘一角,目光肆无忌惮在观察着马车里面的情况,浑厚的嗓音急切道:“太后,出了什么事?”

“没事!”

马车里传出一道贵妇人的声音,平静如水。

车厢里,赵姬倚在另一侧得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象,愣愣出神,声音中隐隐带着些担忧与恐惧:“那里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多人?”

嫪毐从车子后面绕过去,走到赵姬面前,侧目看着汇聚在城墙脚下的百姓,用仅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咸阳城人多眼杂,没有回到宫里之前,太后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赵姬还没有看清楚城门前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的百姓,便被嫪毐推着肩膀,塞回了马车里。

车帘放下,嫪毐吩咐马车继续前行,赵姬坐在铺满绫罗绸缎的车厢里,因为未知,因为心虚,第六感将她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

“当年在邯郸,每天想的都是回到咸阳,这些年住在雍城,再回来,总感觉咸阳让我很不舒服,心里很不安宁。”

赵姬再次掀开车帘,满目忧色地望向汇聚在不远处的人群,吩咐道:“嫪毐,你去打探清楚,然后回报本宫!”

嫪毐刚刚抬起手,赵姬就放下车帘,再也没露面,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既无奈又厌烦。

“诺!”

太后真是越来越胆小!

城门前张贴布告,百姓汇聚在此,有什么值得担心忧虑的,真的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要搞得满城风雨。

嫪毐心中厌烦,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现在,他还需要这个女人的权势,还需要借助赵姬,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和富贵。

“你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嫪毐随即拉住一个侍卫,命令他离开队伍。

能够跟着他和赵姬前往雍城的人,都是嫪毐使用金钱、权势等各种手段威逼利诱后拿捏住的人,他们不一定都是嫪毐的亲信,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出卖嫪毐。

所以,他随便选的一个人,都是不用担心泄露秘密的。

......

秦王宫前。

嬴政站在最前面,身穿深色龙纹服饰,头戴王冠,手持鹿卢剑,气宇轩昂,威仪不凡。

在他身后,离得最近的是吕不韦,只落后了半个身位。

此时,吕不韦已经得到了成蟜前往府中的消息,早就想要找借口离开,一直没有机会。

“王上,太后多年未回咸阳,今日你们母子重逢,臣不便在打扰,就先行告退了。”

嬴政目光平视着王宫前的主干道,等待着赵姬的车队出现,并没有把吕不韦的去留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回应他。

吕不韦抬起眼皮,看着面无表情的嬴政。

虽然他很想立刻回到府中阻止成蟜,但是看到嬴政这番冷漠,心中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嬴政日渐长大,距离亲政的日子越来越近时,吕不韦的内心就更加复杂。

他可以放手权力,甚至可以让出相邦之位,只是嬴政的冷漠,让他很是担心自己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吕不韦再次拱手拜别。

蒙恬向前两步,在嬴政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后撤两步,分毫不差地回到原地站立。

“仲父且慢!”

嬴政忽然出手拉住转身的吕不韦,那如同冰山的脸上,化开了一角,露出亲近的笑容,拉着吕不韦的手,深切道:

“仲父不是外人。”

“政儿在邯郸为质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每日都在期盼着父王和仲父能够接我们回到咸阳。”

“仲父对政儿和母亲,是有大恩的,今日母亲回宫,也是仲父前来告知,相信母亲也很想见到自己的恩人。”

“政...”

吕不韦险些当众失态,还好及时止住,眼中热泪萦绕,不似作伪,深深躬身拜道:“王上言重,臣所做之事,皆是臣之本分!”

嬴政回过头,重新望着道路的尽头,手中依旧抓着吕不韦的手腕,不愿意放开。

看到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吕不韦不由得心生悸动。

政儿自幼便在邯郸为质,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咸阳,却是受尽他人的白眼,而太后更是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知如何关心政儿。

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吕不韦也是懊悔不已,嬴政十三岁登基为王,这个年纪本该是孩童最天真烂漫的年纪,而他这个仲父,却逼着嬴政背负无比沉重的课业,剥夺了他本该轻松快乐的童年。

“仲父,太后的车驾到了。”

嬴政的声音,将吕不韦从回想中拉回现实。

远远看着出现在道路尽头的马车,吕不韦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马车旁边的嫪毐。

嫪毐本是他府上的食客,假阉入宫,深得赵姬欢心,权势也是越来越大,隐隐有摆脱他这个老主人放在眼中的趋势。

原本是因为嬴政年纪渐大,赵姬依旧不知收敛,吕不韦担心事情败露,被嬴政撞破,所以送了嫪毐入宫。

虽然这是饮鸩止渴的无奈之举,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嫪毐会愈发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在吕不韦出神之际,赵姬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宫前,嬴政走到马车旁,亲自扶着赵姬下车:“母亲前往雍城养病,嘱咐寡人要以国事为重,不许前往探视,寡人一直心中懊悔,不曾送母亲前往雍城。

今日母亲回咸阳,若不是仲父前来告知,寡人还要蒙在鼓里,错过迎接母亲回宫的好日子。”

因为车队是秘密出行,并没有派人通知宫里,所以当看到嬴政带着众人在此迎接。

赵姬和嫪毐都是有些措手不及,担心车队的秘密被嬴政发现了。

直至听到,车队的行踪是吕不韦透露,两人才同步松了口气,又同时记恨上了吕不韦。

“相邦有心了!”

赵姬身着深红华贵服饰,在嬴政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雍容华美的面庞上,美目清冷地剜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吕不韦。

“本宫一介妇人,轻车简从,一路上走走停停,看一看沿途的风光,指不定哪一日才能到达咸阳,就没有派人告诉你。”

嫪毐弯身垂目地跟在后面,接住赵姬的话音,补充道:“王上国事繁重,太后是担心王上过分劳累,这才没让小的派人通知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