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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面无表情地走到成蟜身边,伸出带着情绪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成蟜看了他一眼,那是按计划行事的眼神。

只见李信默默摘下佩剑,交给成蟜保管。

锵!

明晃晃的长剑出现在成蟜手里,露出半截锋芒,反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半边阴影,半边明亮,像是个亦正亦邪,随时都会失控的疯子。

他横剑在身前,随手就想把剑鞘甩出去,大佬们都是这样装酷的,看上去就很有格调。

扭头对上李信心疼和幽怨的眼神,成蟜默默回了个眼神,格调算什么,哪有兄弟情重要?

李信刚一扭头,便听到身后有人倒吸冷气。

一回头,剑鞘软弱无力地挂在剑锋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成蟜手指放进嘴里,用力吸着,吐出一口血水。

真是个菜鸡!

鄙视链永远存在,永远循环。

你歧视我莽撞,我歧视你菜鸡…李信忍不住吐槽道:“公子,我是心疼你。”

我以为你心疼剑…成蟜默默将剑身朝下,任由剑鞘落地。

剑指赵高,尖叫道:“李信,你别拦我,我问赵高是不是想撞死我,他说想,你都听到了,你别拦我,你让我杀了他。”

赵高愕然抬头,形势变化太快,脑子完全跟不上节奏。

公子刚刚问的明明是,想不想被原谅。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只见成蟜一手放进嘴里,一手拿着剑,闭着眼睛胡乱挥舞,时不时还做出用力挣脱的动作,在进行无实物表演。

李信一边不动声色地挽起袖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公子,不能杀,赵高是中车府令,擅杀官员可是大罪。”

“可是他想杀我?”

反应过来的赵高,磕头如捣蒜:“公子,我没有,你不要...”

冤枉二字,卡在喉咙里不敢说出口,他怕被成蟜倒打一耙。

只能接二连三地拜了又拜:“公子,奴婢身份低贱,绝不敢冒犯公子啊!”

“奴婢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公子训诫,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训诫好过被剑捅个透明窟窿,赵高就算是在苦苦哀求,都不忘记玩心眼儿。

“秦法不诛心。”

没有搭理赵高的叩拜和哀求,李信按照事先交流好的方式,举着沙包大的拳头,一步步靠近赵高,用一种失职悔恨的语气说道:“没有保护好公子,让公子意外受伤,是我做的不对,既然秦法不诛心,无法制裁凶手,那么我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替公子出一口气。”

本就苦兮兮的赵高,心里更觉得苦了。

他有预感,今天要完。

但是,成蟜意外受伤,明明是玩不好剑,自己伤到了。

赵高心里冤屈,却无处诉说,已经是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他奉了大王的命令,来请公子前去议事,这个理由,不论是遇到谁,不管是多大的私怨,都会暂且搁置,先去见大王才是头等大事。

然而,念头刚一出现,赵高就放弃了。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成蟜,别说拖延,就算是不去,也只是受训而已,对于挨打都和家常便饭一样的成蟜来说,赵高还不如不开口呢,说了反而会被误会是假借大王的权势压人,结果只会更惨。

赵高磕头的频率,逐渐停下,额头挨着地面,埋在臂弯里,双手护住头顶。

此处,人不多,路过的巡逻士兵不算,他们肯定不敢劝说阻拦成蟜。

李信作为成蟜的打手,连昌平君都敢打,何况是他。

李斯追名逐利,倒是能用利益拉拢,但是当着成蟜的面,这么做,只会让事态恶化。

思来想去,赵高发现,今天他想要全身而退,要么是打翻李信,要么是成蟜心血来潮。

显然,都不可能。

赵高缩了缩身子,既然求饶没用,那就做好挨打的准备。

眼角的余光,观察到光线减少,就知道是李信站到了他旁边,挡住了光线。

紧张地吞咽一口口水,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悬在头顶正在蓄力落下。

“且慢!”

这声音是李斯的!

旁观全程,李斯终于知道成蟜和李信在动什么歪脑筋了,他决定获取一些参与感。

紧张的情绪快速衰退,赵高不可思议地开动脑筋,李斯居然会开口救他,这明显是有所图谋。

不管怎么说,只要躲过这一劫,李斯的条件合适,他就爽快答应若是狮子大开口,他也会尽量满足的,给李斯记上一笔,回头慢慢算账。

赵高做着脱身的美梦,耳边响起李斯公正无比的声音。

“公子,秦国上下,不论是权贵官员,还是百姓商贾,但凡是触犯秦法,施以刑罚的人,都要交给廷尉审理。”

李信拳头没有落下,却也没有收起来,他回头看着‘胡说八道’的李斯,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恨不得把拳头砸过去。

断了李斯的门牙,实在是耽误他动手。

成蟜笑而不语,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斯,要听听他要什么玩出什么花样来。

至于说,救下赵高,李斯不会这么做。

成蟜的价值,和赵高的价值,只要脑子没病,都知道该怎么选。

显然,赵高生了病,由于过分恐惧,而关闭了脑子,害怕被李信打出来。

他听到李斯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李斯的身份——廷尉正,以为对方这么说是要把他捞走的。

然而,事与愿违!

“臣作为廷尉正,不管走到哪里,都应该维护秦法公正,所以臣请公子不要插手此事,滥用私刑。”

臣不密,则失身。

李斯做廷尉,得了大王的许诺,毕竟还没有下诏公布,他不可能直接以廷尉自居。

李斯真勇,真仗义!

赵高如此想着,还不等松一口气,就听到李斯暴露了真正的目的:“将此事交给臣,臣会亲自审判赵高,给公子一个交待。”

李斯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高,冷笑一声,看来完了的是你,他收回目光,看向准备出拳的李信,发出邀请:“此地条件简陋,诸般刑具不全,借李将军的拳头一用。”

一场讹人的闹剧,逐渐合法化。

成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找个事,给赵高安个罪名,暴打一顿,被王兄训斥一番滥用私刑,下不为例,然后他继续我行我素,问题不大。

随便打人,最多是胡闹。

至于杀人,成蟜打算慢慢来,找机会证据坐实,一刀毙命。

既能除了赵高,又不会动摇秦法的公信力,最重要的还是王兄的威信。

不过,李斯来这么一套合法流程,他还能免除来自王兄的训斥。

虽然不痛不痒,但叛逆年纪的成蟜,定然不愿意天天被训。

成蟜微微颔首,默许了李斯的操作。

得到了成蟜的同意,李斯脊背挺直,一手虚握端在小腹前,一手背负身后。

起范儿的李斯,确实有几分司法人员的正直在身上。

成蟜可以发誓,绝不是因为李斯帮他避开了王兄的训斥,而带上了有色眼镜。

李斯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犯人,全身散发着正义的光芒:“赵高,本官问你,你为何要将公子成蟜扑倒在地,是挟私报复,还是图谋已久?”

成蟜作为被害人,下意识就要出示证据,帮助正直的法官大人尽快掌握罪犯的犯罪事实。

当他抬起手指,发现伤口已经结痂。

默默收回伤口快要愈合的手指,他相信明察秋毫的法官,就算是离开他这个人证,也能够定罪嫌疑人。

赵高脑袋埋在地上,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表情,只见其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恐惧会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愤怒会激发大量的肾上腺素而颤抖。

成蟜偏向于后者,他觉得经此一事,李斯上了赵高的必杀名单。

“正直的廷尉正大人,邪恶的罪犯试图对你发起攻击,进行殊死一搏!”成蟜看热闹不嫌事大,言语挑动对立。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剑鞘,慢慢悠悠对准剑尖,充分解释了慢性子的有条不紊。

李斯充分满足成蟜看热闹的心态,逼问道:“为何不答?若非是另有图谋,当真要谋害公子?”

“奴婢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倒了公子,并无其他恶意,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请公子恕罪!”赵高满心悲愤地咀嚼着心里的冤屈。

“冥顽不灵,拒不招认!”

李斯嘴角一扬,套路得逞,厉声道:“来人,用刑!”

说实话,你就是污蔑公子,不说实话,你就是拒不招认。

问话只是走个程序,目的就是为了合法打赵高。

虽然李斯不知道成蟜为什么要打赵高,但是这不妨碍他落井下石。

李斯善意提醒了一句,“将军,别打脸,大王会看出来。”

他是帮成蟜办事,不会害怕打伤一个宦官。

但是,这个宦官,经常在大王眼前溜达,要是脸上带伤,时间一久,难保他不借机生事,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

万一给李斯找一个品行不端,会带坏公子的由头,日子可就难过了。

身上的伤,大王不可能天天看到,赵高要是天天说,到时候被厌烦的就是赵高,而不是他了。

李斯想了想,没有纰漏的地方,他冷眼看着李信一拳又一拳地落下,一股不好的记忆涌上心田。

同样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就是重逾千钧。

落在别人身上,那就是软绵无力,好似打情骂俏。

赵高的哀嚎,听在李斯的耳朵里,像是兴奋的欢呼,他忍不住嘲讽道:“将军,你没吃饭吗?”

激将法是拙劣的,但总是快速起效。

看着李信把对李斯的恨意,也一同呼啸在赵高身上,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抬眸看去,一个英武逼人的年轻将领正朝着这边走来,只是一眼,李斯就觉得仿佛遇到了一头猛虎,然而,对方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戾气。

李斯回头望去:“公子,有人来了。”

成蟜抬眸看了一眼,摆摆手:“李信不停,你就当他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