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修竹惊讶的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兴远。
他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现在不仅能做出千古名诗，还能谱写出洞穿人心的琴曲。
“父亲，此曲确实是风哥哥所谱写，前日，女儿与陆伯伯在书院中，已经听过风哥哥吹奏过一次！”
陆兴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风儿，是真的吗？这个曲子真是你所谱写？”
牧风并不想承认，何况这真的不是自己写的，自己也只是文抄公一枚而已。
可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可既然要入局，那还顾及那么多干嘛？
“兰伯伯，的确是小侄所做！”
“竟然真的是你谱写，此曲有名字吗？”
“《故乡的原风景》”
“故乡原来的风景吗？”兰修竹神情落寞，喃喃自语道：
“怪不得听到此曲，再看到这支舞，好像进入到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心中很是平静舒缓。”
“风儿，这曲子写的好啊，写的如此穿透人心，舞的让怅望悲啼！”
牧风闻言并未说话，只是默默的给兰修竹和陆兴远分别倒上一杯酒。
然后指着桌上的酒，轻声问道：“兰伯伯，陆师叔，你们可知这个酒叫什么名字？”
“不知，你给取名了吗？”兰修竹纳闷的问道。
“取了，醉月楼的酒叫醉仙酿，陛下的酒叫御酒，而我这个名曰...”
“英雄血！”
“英雄血？”兰修竹、陆兴远闻言一惊。
“英雄血？好可怕的名字。风哥哥，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含义？”兰雨初好奇的问道。
“是啊，如此美酒，怎么会取这么一个杀气腾腾，让胆寒的名字？”
兰修竹二人也是十分好奇，别人的酒都是诗情画意，文雅至极，可这个人间仙酿却...
“你们都说它是天上仙酿，不似人间之酒，可我却觉得他就是人间的酒，就如同世人的热血。”
“这个酒，是当年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琅琊军兄弟酿造的。”
牧风的思绪回到了当年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他们是我的亲卫，当年，他们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一路厮杀，护着我冲出敌军的围剿。”
“最后五十人的琅琊军亲卫小队，最后死的就只剩七人，残废的七人。”
“他们的血洒在了北疆，也染红了我全身的盔甲和内衬，他们每一个都是英雄！
“现在的他们，朝廷不管，抚恤金也被世家贪墨，可他们并无怨言，默默的回到老家。
“在老家做不了重活，都成了废人，还要被人欺压辱骂，哪怕只能苟延残喘于世间，他们也并未向牧家索求什么。”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七人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在晚一步...”
牧风虎目含泪，声音低沉，神色悲戚，为这些英雄的军人感到不甘。
“我把他们全都接到到牧家老宅，本想就这样让他们安稳的生活，可他们不愿就这么闲着，就算成了那副模样，还要想着要为琅琊军出力。”
“我就只能让他们在老宅做一些后勤工作，琅琊军长年在北疆作战，每个人都爱酒，我就教给他们酿制一些烈酒，至少能让他们喝醉了之后，能暂时忘记那些死去的战友。”
“这就是‘英雄血’！”
船舱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外面呜咽的风声吹着湖水，拍打着船帮，似乎也在为这些英雄鸣不甘。
良久，兰修竹长叹了一声，神情凄然，可内心那股已经冰冷许久的热血，却在此刻被唤醒，他不能让这些英雄的血，白流。
“风儿，这个名字很好，走之前留一坛，我要呈现给陛下，我要让他知道这些世家门阀究竟让大夏朝烂到了什么地步。”
“小疯子，为了牧家和大夏，这些年苦了你了，以后，不要什么都自己来，百川书院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风哥哥，相信那些老兵从未后悔曾在琅琊军为国征战，我更相信这些英雄不会被大夏遗忘，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牧风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喝下一杯“英雄血”，起身站在窗前，看着漆黑湖面上倒映出的明月，默不作声。
良久。
舱内的众人并未出声打扰牧风，也懂了这个“英雄血”的意义。
他们知道牧风想起了往事，心中自然悲戚，此刻也只能默默的守在牧风身旁。
亦如当年牧风重伤昏迷躺在床上，陆兴远与兰修竹守在身边的模样。
半晌之后，牧风开口道：“兰伯伯，小侄有一词，请您品鉴！”
“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戎马疆场，壮志难酬，报国无门，英雄迟暮。
“兰伯伯，您说，他们此生为国，值吗？”
值吗？
兰修竹、陆兴远已经没有回答，因为他们已经被这首诉衷情深深震撼住，无法言语。
可就算他们能说话，也深知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值吗？
这是牧风为琅琊军问的。
更是牧风为天下人问的。
牧风眼神深邃，面容悲戚的看着沉默的二人，继续追问道：
“大夏百姓为国纳粮交税，充盈国库，只为强大国力，国运昌盛，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护他们一方水土无恙，可他们得到了什么？”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甚至还要流离失所，被人欺压，客死他乡。”
“他们，值吗？”
“读书人为国出谋划策，一心为民，报上治国方针，只为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可他们得到了什么？”
“科举舞弊之风盛行，世家打压，官官相护，朝堂黑暗，腐败成风，多少人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冤死，又有多少人被抄家灭族。”
“他们，值吗？”
“大夏军人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战场杀敌，只为护佑边境安危，一方无恙，国内平稳，让大夏免遭战争之祸，异族铁蹄践踏，可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贪墨粮草军饷，与异族买卖铁器武器，贪污抚恤金，吃尽了军人的人血馒头，多少军人落下一生残疾，还要被人辱骂欺压，一生悲凉。”
“又有多少军人埋骨异域，丢掉了性命，却只换的一两白银，一袋糟糠。”
“他们，值吗？”
“还有无数为了大夏，而拼尽一生之力的大夏臣民，被世家门阀肆意欺压，对反抗之人屠杀殆尽，把大夏臣民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们，又值得吗？”
“问问这天，何曾降下一丝天罚，肃清人世间？”
“问问这地，何曾护佑过他的子民，保世间太平？”
“问问这人间，何时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