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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武侠修真 > 大侠者 > 第51章 坤道勇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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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殿,见迎面的神像,并无五供,只有一个香炉,神像前铺着些蒿草,上面有两个破旧的蒲团。神橱前放着颜冠卿的环首刀,东边有一块青石,上点一盏半明半暗的油灯。

颜冠卿请若霓屈尊,在蒿草上休息,自己在一旁相陪。若霓环顾四周道:“这深山幽僻之处,隐姓埋名,最好藏身,官府是怎么知晓的?既已暴露,怎又不立即逃走呢?”颜冠卿道:“我得到湖北会友传来的急信,说官府发下一角文书,有人举报,流华香逃到了江西这一带。江西衙门这边,不敢怠慢,下意探查,不出多久,势必要搜到这里。”

他叹一口气,放低声音道:“照说确实该立刻避走,无奈流华香本来有病,从汉阳逃到江西,病已加重,但她不舍师父的着作毁灭于世,于是在这儿凭记忆,将书背写下来。我催她快走,但她婉言坚拒,说自己忧劳过度,时日不多,恐再经不起路上磨难,她定要将书写完,生死由它自去。”

若霓不禁躁道:“你由着这姑子胡来!官兵大队来了,生死不是她一人的事,还有你呢,还有百部呢!”

颜冠卿见她为自己着急,心血一涌,柔声道:“这就是我叫你下山的缘故,我不想将你也搭进来。”

若霓镇静下来,放缓声音,问道:“什么书这么要紧?”颜冠卿道:“就是朱方旦的《中质秘录》,里面记录了他在医学上的新见解。朱方旦是个奇才,宣讲一个人的中道在山根之上,两眉之间。他的医学着作,非同凡响,可惜被康熙一把火焚烧殆尽。”若霓惊奇地道:“嗯?中道在两眉之间?这倒新鲜。”颜冠卿笑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将其当歪理邪说烧掉,也着实令人惋惜,书里有许多疗疾绝方。”

若霓遂道:“流华香在哪儿?你带我去见见她。”

颜冠卿站起来,引若霓来到东配殿,见殿内灯火昏黄,右边木桌后,斜倚着一个中年道姑,身形消瘦,面无人色。颜冠卿走到桌前,轻轻唤醒她,告知道:“有朋友来了。这位是文姑娘,专程来见道长的。”

流华香抬起头,见面前一个绝色少女,身配长剑,和颜公子并肩而立,恰是一对璧人儿。流华香发青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个“来”字。若霓挨到她跟前,这才听见她哑着嗓子,低声道:“我就快记完了,最多两三日,你们便可把书带走。”

若霓道:“道长,我们为救你而来。现下有旦夕之危,别耽误时机了,快快离开。书可以等到了安全之地,再写不迟。”

流华香摆头叹道:“我仗着师父的神草补气之力,可以苟延一时,但我深知自己已经灯尽油枯,决活不长久。现在我惟愿能完成师父的大作,只要书作完好,流芳后世,让师父不至白白丢命,我死也无憾。”

若霓不由急道:“道长无论如何,都别拙想。你好容易逃出一条命来,只要你能将就支持着,容我们保护你离开百草岭,安置妥当,你可以慢慢调养身体。”

这时百部端来药汤,流华香没听见若霓的话似的,让百部再找纸来,说罢将灯剔亮,拈起桌上破笔,在残砚上膏墨。颜冠卿轻一拉若霓,二人退出去,站在院中。颜冠卿小声道:“没有用的,这些话我说了不知多少遍。流华香铁了心,眼里心里,只有她师父的着作。”

若霓视线扫向东配殿,说道:“颜公子,你我的生死也系于这一线了。如果官兵现在围剿过来……”

颜冠卿道:“我尽人力,听天命罢。文姑娘,你不能呆在这儿,天黑以前,必须下山。你来这一趟,我铭感五内,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现在便死,也觉快心遂意了。”

这话太直白了,若霓脸红耳赤,将身子一扭,往院外走去。颜冠卿忙跟随出来,喊了声:“文妹妹”,赶上前道:“你可别恼我,我说话冒昧,但心里却是至诚至真。”若霓的确有些羞恼了,脸一沉道:“你还这么说话,我可要对不住你了。我远道来救危,可不是来听这些浑话的。”

颜冠卿含愧低头。若霓返回大殿,坐到蒿草上,心里微微有点不安,不知刚才语气是否过重。百部将沏好的茶端进来,不过是两个黄沙碗,但茶却很香。颜冠卿坐到若霓对面,意似难堪,默默无语。

若霓轻咳一声道:“三点会那么多人,怎就你一人前来?”颜冠卿道:“事情紧急,县城那帮人是东南会盟的,受总舵主辖制,我岂能任意调派。”若霓问道:“你人单势孤,为何非要冒险救难?”

颜冠卿叹了口气,说道:“我已不是无知少年,徒仗一腔热血,做事不计后果。朱方旦实于我有恩,先母卧病数载,用了他的药石方才痊愈。他曾与我交流炁功,所言对我甚有启发。中补案发作后,朱方旦被斩,他的书也被销毁,只有流华香道长携半部《中质秘录》逃走。我想此书如果垂之后世,能救多少性命,这才不惮危险,赶到这儿来救书,救人。”

半晌,若霓方感慨道:“颜公子太英雄气了!你别嫌我累赘,这件事,我也当仁不让。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一人去赴汤蹈火。”

一句话说得颜冠卿眼蕴深情,目闪威棱,心中不快全消,将环首刀一拍,毅然道:“文妹妹放心,我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我便是拼得人在命不在,也不能教你受伤害。”

若霓秀眉一皱,颇嫌这话不吉利。留神看颜冠卿的刀,长约三尺,刀柄入鞘,只露一个龙雀大环,系着杏黄手绳,真金饰检,绿鲨鱼皮刀鞘,两个挂耳。颜冠卿见她注目自己的刀,便把刀拿起来,递给她道:“文妹妹你看吧。”

若霓将刀接在手里,右手穿进手绳,左手按刀鞘,顺手一拧环首,哗的一声刀蹦出来,冷光嗖嗖,夺人双眼。刀鞘敲击刀身,如钟磐之声,真称得上龙吟虎啸,实不亚于哥哥的青霜宝剑。

若霓不由称赞道:“真是一口宝刀!”颜冠卿慨然笑道:“文妹妹喜欢,我送给你。”若霓忙插刀入鞘,还给他道:“我怎能夺人所爱。”颜冠卿道:“我的东西,妹妹拿着,才是我真正的心头之爱。”若霓撂下刀道:“我只会使剑,不会用刀。颜公子心怀天下,身负重任,正堪佩此宝。我只想请教一下,这样一口宝刀,有名字么?”

颜冠卿微笑道:“你看刀背铭文。”若霓又拾起刀,拔出细看,背刃一条龙形金缕,铭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若霓吐舌道:“开眼了,原来是大夏龙雀刀!失传几百年,颜公子从何得来?”颜冠卿道:“这是我大明皇宫所藏宝器,剑有青霜,刀有龙雀。”若霓一愣道:“大明皇宫?莫非颜公子是明皇室后人?”

寂然片刻,颜冠卿轻声道:“先母平阳公主,是懿安皇后之女。”若霓一惊,凝视颜冠卿道:“令堂是明熹宗和张后的女儿?”颜冠卿点头道:“文妹妹很了解前朝之事。”

若霓道:“家母讲过甲申那年,李闯入京,张后在寝宫殉国明节。”颜冠卿声音沉重地道:“是的。当时思宗派人劝懿安皇后自缢,仓促未绝,李岩已入宫,令宫女扶懿安皇后上座,差人护卫,当晚懿安皇后终于自尽殉国。”

若霓好生感叹,不禁又想起李天波,品行为人和李岩真是一脉相承。不知现在他走到哪里了?

当晚,颜冠卿值守观外,遥见东北面,林木掩映中,有一大片火光闪烁,在山道上急行,如串串流萤,乍明乍暗,忽高忽低。颜冠卿纵下地,奔进道观,若霓正巡视回大殿,一见颜冠卿,心头一动,目视着他。颜冠卿点头道:“官兵过来了!”

若霓伸手就去拔剑,颜冠卿忙道:“快叫起流华香师徒,从后山走。”若霓一下醒悟,应声而去,扑到东配殿。流华香师徒刚止灯睡下,便被唤起。百部忙替师父结束停当,跟着若霓急趋入后院。颜冠卿等在那里,四人立刻从后门奔出,往西南方山下撤走。

后山小道几乎尽没入野草中,两旁杂木丛生。流华香昏夜走急路,强支着没走出几里地,便通身浴汗,牙齿战战地错响。百部扶着她走不快,焦灼万分,问道:“师父,你能行么?”流华香呻吟一声,忽地一绊,倒地不能起来。

若霓急道:“这可不成,转眼官兵就追上来了。”

流华香只觉肢体痛不可忍,俯仰叹道:“我看我到此,已算幸免了。请二位义士将百部和书带走,就让我留在这里,随我去罢,我实在跑不动了。”

若霓想不到她身体如此脆弱,因道:“道长,且别灰心,有我们呢。我们可以背你走。”百部忙道:“我来背师父吧!”急一伏身,把流华香背起来,大洒步便跑。

这时清兵已分数路包抄过来,一队人扑向道观,忽的漫散开,将观前观后把住。另有十数条人影奔向道观东墙,越墙而入,紧搜一回,发现流华香遗留的东西,急忙禀告长官。于是一声令下,清兵奔向后山,灯火都往后山照去,顿时发现有人逃窜。清兵哗噪道:“犯人在这里!犯人从这里跑啦!”

颜冠卿叫若霓护着流华香师徒下山,自己一转身,挥刀迎战。霎时劈头射来一阵箭雨,颜冠卿身法极快,搪开这波攒射,清兵已冲了过来,顿起兵器交触之声。

颜冠卿身形疾如闪电,刀光过处,清兵接连倒地。群卒大哗,初往后一溃退,见只有他一人,倏又合拢上前,刀矛齐进,围攻不舍。

颜冠卿扼住山道,刀光霍霍,将清兵卡住,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清军被他砍得已攻复退,已退复攻。颜冠卿挨够时刻,且战且走,故意往东南飞奔。回头一看,后面清军灯笼火把,全冲他一人盯上来。

此时官兵竟认定他是要犯,紧追不舍,不断放箭。颜冠卿抽身回斗,也还施暗器,一股股蓝色火焰将来箭尽数击落。清军奋力想截住他,颜冠卿的大夏龙雀刀使得出神入化,清兵拦不住他,反而连连后退,颜冠卿翻身又走。

清军大恚,仗着人多,拼死围阻。颜冠卿只身单刀,左突右奔,转眼又要陷入重围。忽闻一声娇喝,若霓绸巾蒙面,展飞纵术,奔来与颜冠卿骈肩拒敌。颜冠卿精神大振,刀剑合力,如狂风扫落叶,清军支持不住,二人夺路穿林,翩然往山下如飞而去。

清兵哪有这么快的脚程,待追到山谷,下面一条溪流横亘,水流湍急,中有数个大石。颜冠卿和若霓蹈石跳溪而过,清兵也想越溪追赶,无奈没有那轻功,跳不上大石。官兵叫嚣不休,数十支火把齐照,不住向对岸放箭。

颜冠卿和若霓甩掉追兵,展开夜行术,复奔西南,去找流华香师徒。这时山上山下,都有清兵往来密搜,设卡布防,但颜冠卿和若霓如入无人之境。到了一处乱山岗的背坡,若霓道:“我将她师徒就送到这儿,叫她们隐匿起来。她们肯定没离开这一带,我们好好找找。”

果然流华香师徒潜身处,就在一个荒草遮掩的石洞里,百部蹲在地上喘息,流华香紧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这时天已微亮,但洞中依然黑暗,颜冠卿点燃火折子,再把火吹灭,只剩一点红光。看那流华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昏惘欲绝。

若霓看得心中嘀咕,难不成白费力气了,这道姑似已无救。颜冠卿低声问道:“道长,你喝水么?”流华香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声。百部说自己也嗓子冒烟,非喝一点水不可。颜冠卿将水囊给她,百部先给师父喂了几口,方仰头大口大口,把水囊里的水全喝了。

忽听外面一片喧腾,颜冠卿、若霓和百部全站起来,扑到洞口往外窥望。哪知流华香自知病重,已明死念,此时望着百部背影,惨然一笑,哑声道:“百部,为师先走一步!”右手往嘴里一塞,喉咙咔的一声,人挣扎了两下,便扑地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