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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雨交加还在持续着,雨水滴滴哒哒打在窗框上。

偶尔有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雷鸣,让这个昏暗的傍晚变得更加沉闷。

这雨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从下午开始便一直在下,逼得附近的商旅不得不投店避雨。

如此冷雨天气,即使不住宿,取个暖也是好的。

无论是商旅还是江湖客,行走四方,最怕受风寒害了热病。出门在外,伤寒热病那是最要命的事情,一旦高烧不退,简直无药可治,只能听天由命。

不管什么地方,一旦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总是要生出事端来。

易林也是因为站在窗前看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匆忙进入客栈,所以才想着下去凑个热闹。

其他什么江湖上的黑白人物都还好说,但护送青离剑的大理寺官员他是一定要去结识一下的。

易林心里盘算着,将来到了长安城,免不得要和大理寺打交道。大理寺主管朝中刑案,权力涉及三省六部,若是能够和大理寺的官员结交,将是不可多得仰仗。

自从听说大理寺护送青离剑的队伍会落脚三道镇的客栈,易林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可谓是谋定而后动。

大理寺在京城负责管辖皇权贵族的犯罪案件,是介入朝廷势力最好的途径。青离剑是安禄山送给皇上的寿礼,作为负责护送的大理寺官员,他的职位不会低到哪里去。

历史的车轮在转动,若是朝廷不能顺利削藩,安史之乱也就不远了。

易林的心思已经在思考该如何结交权贵,好为将来在长安城立足铺路。

而小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当今大唐如何如何的内忧外患,糟糕不堪,只怕迟早要人心涣散,分崩离析。

易林对小狼的啰嗦无可奈何,摇头苦笑一声。

易林将思绪从中抽出,投入到窗外远处的一道闪电。

那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仿佛被地上的什么东西指引一般,落在离客栈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

闪电过后,劈啪一声,雷鸣震耳欲聋,把整座客栈都冲击得震动了一下。

易林回过神来,望着啰嗦不止的小狼,摇头苦笑道:“你不用发牢骚了,我是不会同意你那什么挑战各门各派的馊主意的,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自从出岛之后,小狼就不断怂恿易林去洛阳城挑战各门各派的高手,从此开宗立派,扬名立万。但易林却是执意要去长安城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顺应天命、匡扶大唐。

在小狼看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很清楚他的这位少爷,性子轻浮,之所以想要上京赶考,无非是奔着长安城的风花雪月而去,嘴上却非要说些冠冕堂皇的穷酸话,也不害臊。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能救国救难才怪。

小狼满脸不服气地道:“我就是觉得洛阳比长安好。”

易林没想到小狼还在纠结这事,苦笑道:“当今皇上雄才大略,重掌大权后,励精图治,经过了开元盛世,如今的长安又怎么会比不上洛阳呢。虽然并称二京,只不过念在洛阳毕竟是旧都而已。”

小狼似乎心里还是不爽,闷哼道:“常言道,破船难修,少爷你觉得李氏这艘破船还能撑多久?”

易林嗤之以鼻道:“你懂个貔貅。大唐一时半会还亡不了的!若是治理得当,可能有机会重振昔日辉煌。”

易林不知道历史轨迹是否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悄然改变,但他相信,只要好好谋划,铲除奸宦、摆平藩乱,大唐便有可能重新回到鼎盛时期,国祚永延。

大唐的荣耀与风采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这是易林此生此世的信念。

小狼显然不如此认为,他始终觉得大唐距离灭亡已经不远了,而且无药可救。

他脸色沉重,哼着鼻子说道:“虽然皇上继位初期确实是有那么点雄才大略,国家也算昌盛,但如今他纵情声色,娇奢淫乐,荒废朝政,大唐早已不复当初了。听说他还醉心于炼丹问药,而且大兴土木,建观求仙,妄想要长生不老,何其荒唐。”

易林也不知道小狼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这些事情,哭笑不得道:“当今皇上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小狼义愤填膺道:“怎么会没有?就连茶楼说书的都知道调侃,相邻诸国不但久不纳供,而且屡扰边境,侵占疆土,三藩问题也日益严重,各地势力雄据一方,居心叵测,再加上这些年来天灾人祸,盗匪起起,可谓内忧外患。那个开元盛世的大唐早已成过眼云烟,现在只剩下岌岌可危的烂摊子而已。”

易林抓了抓头,有些气急败坏。他苦笑道:“说书先生的话都是故弄玄虚、夸大其词、博人关注,不可信!”

小狼心中愤懑,反驳道:“就算耳听为虚,眼见总能为实了吧。我们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百姓疾苦,满目疮痍,简直是难以言喻。如今境况,估计还不如武氏掌权的时候呢。那时候乱是乱了点,但至少国力尚存。”

小狼这一番言论,慷慨激昂,铿锵有力。

他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在岛上时常会听到老爷和友人对时政高谈阔论,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许多道理,再加上出岛之后的经历,所以他对天下大势也算是别有一番见解。

易林没想到一心痴迷武学的小狼谈起时局来竟然口若悬河,有理有据。

他惊讶地道:“哟,你小子倒懂得挺多。”

其实易林心中也知道,大唐如今的强大,只怕是长安城繁华昌盛所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其他地方天灾人祸连连,早已民不聊生。

如今的大唐只怕真的是个烂摊子啊!

匡扶大唐,谈何容易。

小狼出岛之后一路上见了不少烧杀抢夺、惨绝人寰的景象,对李氏大唐怨念极深,一通贬骂说辞之后,觉得还不痛快。

他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众多虎视眈眈的边境势力尚且不说,光是一个安禄山,一个哥舒翰,还有一个宋昆山,都是些土皇帝,这就够皇上头疼的了。”

说话间,他气得一个闷哼,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安禄山一人更是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一边敷衍中央,一边佣兵自重。这三地之间地域相连,幅员辽阔,兵力又是诸镇之中最强,号称拥兵百万,实力之强大,犹如敌国。”

“你话怎么那么多!”易林摇头苦笑道。

小狼嗤之以鼻道:“我还没说完呢。河东兵强马壮,相反,中央兵力则不足二十万,形成外重内轻的局面,可谓危机重重。要不是有其他藩镇势力相互牵制,估计天下早就大乱了。这天下纷争的浑水,可不好趟呀。”

易林见小狼越说越激动,而且说的都是些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话,赶紧嘘了一声。

他若有所思,沉吟道:“话可不要乱说,乱说也不要大声,免得隔墙有耳。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官府的人听了去,咱们都得人头不保。”

易林想不明白小狼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不过说来也怪,如此多人都知道安禄山造反之心昭然若现,但为什么朝廷却毫无反应,还对他大加封赏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有心无力,所以才充耳不闻么!

小狼激动地说道:“怕什么,这里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老子想怎么骂便怎么骂。亏得那皇帝老儿还有心思过大寿,还好意思派人寻访天下美女抓回去做妃嫔呢。自古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历代历朝总有皇帝不长教训,非要重蹈覆辙。真是天道轮回啊,看来大唐气数已尽咯。”

易林踢起地面上一颗石子,打在小狼的脑壳上,小狼吃痛得哎呀一声叫。

易林没好气地苦笑道:“你少爷我可是还要上京考试的人,别祸从口出。不过话说回来,难得你能看到这层,也算是深思熟虑了。”

他顿了顿,仿佛风云看淡般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破船,那么要修船匠有什么用呢?知道我为什么要上京赶考不?”

小狼倒还真没想过为什么这个吊儿郎当的少爷会想要进京科举。

他愣了好一会,挠头抓耳道:“难道不是因为老爷遗愿,要少爷你考取功名,以报皇恩吗?”

小狼一直以为易林进京赶考是为了入朝为官,然后给大唐皇帝献上故去老爷殚精竭虑所着的治国理政之良策呢。

易林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父命难违的人吗?我上京自然是有原因的,但却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更不是为了报什么皇恩。老头子欠皇帝的情,但我可不欠,我才不去报什么皇恩呢。哈哈,我是要修船去!”

小狼挠头,疑惑不解地道:“那我就想不通了,以少爷你的懒散性子,在岛上的时候陪夫人去庙里上香都觉得麻烦,如果不是为了老爷遗愿,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上京呢?”

易林哈哈笑道:“出了岛,咱们不能像盲头苍蝇一样瞎晃,总要找点事情来做一下。既然这样,那就顺便完成一下易老头的遗愿,也未尝不可。”

小狼不屑一顾道:“修船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边境诸国,越发猖狂,三藩势力,已然失控。如今大唐内忧外患,整个朝廷都无可奈何,文官武将,人心涣散,各求自保。”

易林耸肩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那又如何?”

小狼叹息道:“你要想修这条破船,必然劳心劳力,而且还很难修好,到头来只是自讨苦吃。还不如我的提议好,咱们游历名山大川,挑战江湖武林各门各派,岂不痛快。”

易林淡然一笑道:“非也非也。自讨苦吃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我是觉得易老头去世后,娘亲也狠心离开了我们,我们留在易夏庄也没有什么用,所以才烧庄出岛。进京赶考只不过是想要找些正事来做而已。”

他舒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少爷我可不是那种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人。但既然有条船破了,就去修一修,想必也十分有趣。修好修不好是其次,重要的是过程。过程,懂不?”

小狼嗤之以鼻道:“不懂。”

易林好整以暇道:“天下之事,起因和结果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并无多大意义,而过程才是一条线,才是真正意义之所在。纵然对改变结果有心无力,但为了享受过程也值得一试。”

小狼似乎早已经见惯了易林这一套说辞,嗤笑一声。他不以为然地道:“事实胜于雄辩,少爷你不用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想去长安城玩乐你就直说,虽然我心里不乐意,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

易林是彻底拿小狼没辙,苦笑道:“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咱说白了就是得找点事情做做,不然无所事事,得多无聊无趣呀。玩乐之余,顺便完成一下易老头的遗志不也挺好么。浪迹江湖,打打杀杀,不适合我这种读书人,去繁华的长安城长长见识才能不虚此生。”

小狼摇头,不以为然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二愣子犯傻么。亏你还好意思扯什么长见识的大道理。你和老爷一个样,读书多了,就喜欢狡辩,鬼话连篇。我读书少,只认死理,你可糊弄不了我。”

易林哭笑不得道:“嘿,好你个臭小子,还学会挤兑人了。你少爷我今天还偏就给你扯大道理喽。你明知和人比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什么还要和人比武?你明知自己终将死去,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干嘛不早死早投胎,然后再死再投胎?”

小狼一愣,哑口无言道:“我……”

易林哈哈笑道:“我我我什么我。答不上来了吧。敢说我是二愣子,我要是二愣子,那你就是二二愣子。”

小狼气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激动道:“你你你……强词夺理,鬼话连篇,胡说八道……明知失败,有何意义?”

易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告诉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便是过程的意义。如果明知要死,便什么都不干,光坐着等死,那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意义。”

他突然想到自己无端端来到这大唐,感慨良多,沉声说道:“所以说,人虽有一死,但应随心而活,率性而为,有乐子就得找,有热闹就得凑。觉得高兴,那就去做,管他奶奶的什么结果。就如你喜欢打架,想要打架的时候,谁也劝不住。”

小狼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他挠了挠头,似乎茅塞顿开般,也跟着笑道:“呵呵,要是老爷知道你遣散下人,还把易夏庄给烧了,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想要建功立业,他一定会被气得从九泉之下跳起来。”

易林问道:“那你后悔出岛了么?”

小狼摇了摇头,嘿嘿笑道:“不过出了易夏庄,才知道,还是岛外的趣事多。也不枉费咱们出来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