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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刘康神色威严,四处张望,然而众人纷纷避让其目光,无人敢与之对视。

此时,易林已经大概猜到大理寺护送青离剑的策略。

在易林看来,这个一劳永逸的策略应付江湖人士绰绰有余,但如果面对契丹突厥等势力,就显得有点难以招架了。

大堂忽然一阵骚动,呼喊声此起彼伏,竟然有人主动出来应战。

小狼望向大厅中央,见这场架终于打成,于是兴奋激动地道:“开打了,上来一根竹竿。”

小狼所指的是一个高瘦无比的汉子,眼细如缝,面黄如蜡。

那高瘦的男子离开自己的桌位,抱拳一路恭维上来,最后站在高大威猛的刘康面前,还真是如一根竹竿立在一棵大树旁。

只见他笑里藏刀,装模作样地打了个请的手势,朗声道:“在下塞北螳螂钟永,请教高招。”

众人哇然。他们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位便是恶名远扬的塞北螳螂钟永,于是纷纷投去鄙夷的眼光。更有人扬声为刘康加油打气,为民除害。

虽说钟永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盗,但既然定下了比武的道道,刘康还是顾及江湖道义,作拳回了个礼。

只见他一手拿刀撑地,一手握拳直挥而出,中气十足地吼道:“好胆,吃老子一拳。”

刘康这拳虎虎生威,劲道十足。塞北螳螂钟永又瘦又高,要被打中,估计立马就断成两节,一命呜呼。

正当众人以为钟永要被打垮的时候,他突然一脚顿地,使了一招白鹤亮翅,身体微微弹起,一脚踢在刘康的拳头上,另一脚踢在刘康的胸口上,然后张开双臂乘势后飞,躲过了刘康一击。

虽然钟永身体高瘦而且相貌不佳,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十分潇洒,惹得众人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听着周围一片欢呼叫好声,刘康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一番,窘迫得涨红了脸。他这快准狠的一拳竟然被对方轻而易举化解,并且在胸口上留下一个脚印,实在有点难为情。

刘康不敢马虎,双手握刀,全力以赴。

小狼啧啧道:“这钟永身手果然敏捷,不愧是塞北螳螂。”

易林笑道:“那是自然,塞北螳螂的名头,在这个大漠孤烟直的地方,可是小有名气。轶史阁最近刊印的《武林轶事》,便提及这塞北螳螂钟永。”

小狼讶道:“你什么时候又看了《武林轶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易林笑道:“前段时间在一个江湖人士身上顺手牵羊的。”

轶史阁向来以轶事讲史,公正公平,不受任何势力影响,所以无论是在官府中还是在武林中,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轶史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印发一本叫《武林轶事》的刊物,流传于朝堂和江湖。

《武林轶事》一旦面世,就会不断被一些倒卖书籍的商贩所翻印销售,很快便能传遍整个江湖武林。就连很多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都争着讲《武林轶事》中的人物故事,生动传神,可谓大受欢迎。

轶史阁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天下谁也不知道轶史阁在哪里,但却谁也不会怀疑轶史阁所述之事真假,因为轶史阁似乎神通广大,能人所不能,光是这遍及天下、无处不在的情报网,便足以让人咋舌。

听说就连皇上都对轶史阁十分感兴趣,想要收归己用,变成朝廷的情报网,但却苦于无从入手,因为轶史阁仿佛是存在的,又仿佛不存在。

轶史阁这样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实在是让当权者忌惮,所以朝廷一直在秘密调查,只是至今都没有任何收获。

轶史阁的情报能力,就连皇上亲自组建的蝠网也都自叹不如。

小狼对轶史阁这种躲在暗处的组织想来没有什么好感,于是轻蔑笑道:“切,说得这么神秘兮兮,不就是个传播小道消息的嘛,和街头巷尾的买菜大妈没什么区别。如此见不得光,肯定不是个什么好组织。”

易林哈哈笑道:“你管它见不见得光,关键是人家的小道消息大部分都很准确,这就是利害之所在了。”

小狼时刻关注这比武的战况,一双狼眼,锐利地望着钟永,低声道:“那这钟永到底什么来头?”

易林惬意地喝着茶,悠然道:“这钟永惯使双弯刀,招数灵活多变,犹如螳螂的双臂,所以才得了塞北螳螂的名号……”

话音刚落,只见刘康和钟永你来我往交上几招之后,突然使出一招气势如虹的横扫千军,大刀阔斧,直向钟永扫去,仿佛要将钟永拦腰斩断。

刘康的招式虽然平淡无奇,但胜在孔武有力,有大巧若拙的韵味,很是适合沙场征战。钟永要是被他那耍得呼呼作响的鬼头大刀扫中,估计不死也不见半条命。

刘康这一身雄浑之气,挥出的气势重如千斤,钟永不敢硬接格挡,只能闪躲。

钟永顿地跳起后,使了一招蜻蜓点水,脚尖往扫过来的大刀上一点,借力翻身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忽然从身上抽出两把弯刀,灵活地钩住横梁,翻身又是往横梁上一点,借力往下俯冲而至,展开双刀直取刘康喉咙。

钟永使的这招螳螂捕蝉,突发奇想,凌厉无比,显然要杀刘康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大厅里,众人哇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以为要发生血光之灾。

大伙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两把锋利无比的弯刀牢牢吸引住,一刻也不能离开。

此时的大厅可真是无声胜有声,静得可怕。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只剩弯刀的破空之声,在场所有人都憋气屏息,心情各异地等待弯刀杀戮的到来。

这一招快狠毒辣,刘康猝不及防,只能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遭殃。

就在刘康退无可退时,竟然在电光火石间使出一招舍身取义,单手挥刀,由前往后,由下往上,仿佛要自我残杀一般,向自己头顶扫去。

这招一出,如果钟永还贸然要取刘康喉咙,自己也非得吃上一刀不可。

被迫无奈之下,刘康也是豁出去了,要和钟永同归于尽。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就看谁更不要命,真是一条血性汉子。

刘康伪装成江湖莽汉果真是惟妙惟肖,天生就有一股蛮横血性的劲头。

钟永自然不想和刘康两败俱伤,于是甩出左手的弯刀,自己顺势变向,避开刘康那必死的一刀。弯刀飞出后,依然直向刘康而来,角度刁钻,避无可避。

刘康使出舍生取义这招后,最多只能收招,根本不可能再中途变招去格挡飞来的弯刀。此刻他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弯刀由远至近,割向自己的喉咙。

眼看刘康要遭殃,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筷子,打在那把就要割向刘康喉咙的弯刀上。弯刀叮的一声,斜飞开来,砍在远处的柱子上,嵌入半刀之深,刀身嗡嗡颤动不止。

众人好奇的目光顺着筷子来的方向寻视而去,发现宇文峰手上抓的筷子不知何时少了一支。顿时,大厅里又响起一阵叫好声,赞叹宇文峰少年出英雄,身手不凡。

宇文峰这飞筷击刀的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好看,可谓一鸣惊人,大有震慑之势。

宇文峰抱手点头表示谦虚,然后从竹筒里抽出一支新的筷子,若无其事地吃起了菜。他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显得高深莫测,在场的江湖人士就不敢轻易打青离剑的主意。

这边的小狼自然也是抚掌叫好,赞叹不绝:“少爷,你看那宇文峰,真是神气的很,有两把刷子。”

易林笑道:“能让你称赞的人倒真是不多见。但你称赞别人时能不能说得好听一点,什么叫有两把刷子,人家那叫英姿飒爽、风采迷人好吧。都叫你平时多看点书的了,关键时刻才不至于词穷。”

小狼耸肩,不以为然道:“嘿,宇文峰也就那样吧。我就是瞎凑热闹。你看大家都欢呼雀跃的,我也跟着嚷嚷咋呼一下。不过和那什么塞北螳螂比起来,宇文峰至少让人看着顺眼一点。”

比武的气氛被烘托得越发浓烈,小狼兴致勃勃,蠢蠢欲试。要不是易林在旁,估计他早就跳上去一展身手了。

易林淡然道:“钟永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在大漠混饭吃的人,大都如此,只是有些人暗里歹毒表面却装得大仁大义而已。在这大漠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刀口子舔血,根本就没有手下留情一说,那所谓的仁义道德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易林心知肚明,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铁律。

在易林看来,钟永或许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死不足惜,但他至少敢作敢当,不像某些所谓正道人士,明明就是杀人放火,却非要说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为自己辩护一下。

只是这钟永在塞北横行霸道惯了,自持过高,以为自己多厉害,第一个跳出来比武夺剑,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只怕是要碰钉子了。

小狼沉吟道:“如此说来,这塞北螳螂倒还算个表里如一的恶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好一些。”

易林摇头道:“但心狠手辣,置人于死地,总是不太好。武林轶事上说,有一次塞北螳螂千里追踪一拨马贼,想要黑吃黑吃掉那帮马贼抢来的一批宝物,只要马贼有人掉队,他追上一个便杀一个,就连马贼队伍里的老弱妇孺也不放过。最后,这帮马贼头目被逼得发疯发狂,带着宝物去见钟永,想求他到此为止,放过其他人。但后来,这帮马贼还是无一生还,全部被弯刀割喉而死。”

小狼听得毛骨悚然,心有余悸道:“真是听着都让人心寒无比。要不我上去会一会他?我要是露两手,应该也挺英姿飒爽的,不比宇文峰差。还可以顺便杀了这塞北螳螂钟永为民除害。”

易林示意他别冲动,阻止道:“你还是给我乖乖待着,别乱惹麻烦。喜欢出风头的人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这钟永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为武林所不齿,自然会有很多武林人士想要找他麻烦。”

小狼不信道:“切,这些假仁假义的江湖人士才不会傻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找钟永麻烦呢。”

易林大有意味地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试想想,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要把他杀了,那就是为武林除害,在江湖中传开后,很快就能成为英雄,从此扬名立万,好不威风。这么大的诱惑力,能不使众多武林人士趋之若鹜吗?这江湖中人最喜欢虚名,追名逐利可是一点也不比官场差……”

这钟永穷凶极恶,横行塞北,因为怕人寻仇所以每次作案都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寻仇的人虽然不多,但把他当做扬名立万垫脚石的人却不在少数。

江湖武林中的杀人放火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恩怨情仇。

易林这边话音未完,那边的钟永已经从柱子上把刀取回来,摇指宇文峰。

他咬牙切齿道:“看来宇文大人还没等擂台结束便按耐不住,即使破坏规矩也要出手?既然宇文大人欺人太甚,我也就只好不客气了。大人请出招,我等着呢。”

宇文峰和钟永比起来,一个神采飞扬,救人于危,一个高瘦猥琐,阴狠毒辣,自然是天壤之别,于是在场的江湖人士纷纷嘘声四起,说钟永不要脸。

宇文峰也不生气,挺胸而出,不愠不火地道:“刚才刘康已败,钟兄还紧迫不舍,险酿悲剧,白白害了一条人命,所以我才忍不住破坏规矩,贸然出手。接下来,还望钟兄比武顾及一点江湖规矩,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欺人太甚,非置人于死地不可。”

说着他环顾四周,继续朗声道:“既然钟兄已胜出一场,下面有哪位兄台想要挑战一下这让人闻风丧胆的螳螂双刀呢?”

宇文峰的话温和无比,句句大方得体,说得钟永哑口无言,让众人心里忍不住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叫好,几乎忘了他们自己也是要比武夺剑的。

刘康收起大刀,向宇文峰抱拳道:“多谢宇文大人出手相救。”然后又向钟永道:“阁下武功厉害,鄙人自愧不如,认输了。”

刘康走回座位豪迈地灌了几大碗酒,也不抹嘴,任由酒水滴落在衣领上,果真豪情万丈。只见他昂首挺胸,端坐桌前,留意着场上的情况,丝毫没有因为落败而垂头丧气。

小狼被刘康的万丈豪情所感染,也喝酒似的咕噜一声灌了杯茶,热血莫名的沸腾。

小狼慷慨激昂道:“即使落败也毫不气馁,这刘康不愧我大唐的军魂。”

见小狼激动得快要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比武,易林赶紧腾手把他按住,让他镇定下来。

易林淡淡笑道:“军人豪迈,那是自然而然的。如果失败一次就一蹶不振,根本不配当军人。军人就得胜不骄败不馁,即使屡败,也要屡战。”

小狼深有同感地点头道:“对,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军人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大唐若是多点刘康这样的将领,自当稳如泰山,永世不亡。”

易林忽然面露忧愁,缓缓道:“希望如此吧。”

小狼望向场中,忧心忡忡地道:“怎么还没有人上场,难道都被那破螳螂的阴险狠辣所摄,畏手畏脚?”

易林摇头道:“非也非也。这钟永在塞北为非作歹这么多年,都没人奈何得了他,可见他武功绝不止于此。而且看他身法敏捷,还带有外族的影子,想必轻功诡异高超,他肯定是认为自己逃跑功夫一流,即使打不过,也能逃之夭夭,不然他也不敢冒险来趟青离剑这滩子浑水。”

易林边说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不慌不忙地道,“其他人之所以犹豫不决,恐怕只是不想当试刀石。江湖中人最看重面子,如果贸然上擂台,却又赢不了,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所以他们都在观望,等待时机成熟。江湖险恶,各有各的如意算盘,人心叵测呀。”

在易林看来,钟永虽然凶狠狡诈、作恶多端,但还是小看了江湖中的人心叵测,这次贸然出头,只怕是托大了。如无意外,钟永最终的下场要么被其他武林中人杀死,要么就被大理寺用来杀鸡儆猴。

小狼望向宇文峰,缓缓道:“看来还得宇文峰出手才能解决这个塞北螳螂。”

易林面露微笑,轻轻摇头道:“也未必。这次为剑而来的,都不是善类,迟迟未出手,只是因为大家心里清楚,这里高手如云,得谨慎行事。至于宇文峰,还不屑于和钟永这种人交手。宇文峰在上一届京城十子里排名第三,可见武功才识都有过人之处,对付这只破螳螂,还是游刃有余的。”

小狼讶异道:“真有那么厉害?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易林摇头苦笑,小声道:“你小子别动不动就想干架,你要是和宇文峰打起来,那还不得乱套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宇文峰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小狼不屑道:“就他?!咱们去京城也不是为了攀附权贵的。”

易林耸肩道:“你懂什么。等咱们到了京城,要是没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只怕寸步难行。这次护送青离剑的事情关系到我们以后在京城的立足,所以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件事,为我们的京城之行打下基础。”

小狼冷笑道:“可他刚才明确说了,要咱别多管闲事,明显是不待见我们。我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没劲。”

易林哈哈笑道:“哈哈,但凡是公子爷,身上都有一股傲气。他不想带咱们玩,我就偏让他带,而且非带不可。”

小狼见没得上场比武,沮丧地叹了口气。他对自己这位少爷的行事作风向来琢磨不透,也懒得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