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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在前往范阳的官道上,两位俊朗的年轻人各自骑着一匹黑马,徐徐而行。

微风吹拂而过,官道两旁的树枝摇曳,茂密的叶子沙沙作响,层层叠叠的叶片错落有致。密密麻麻的枝叶间时有缝隙隐现,阳光透过,洒下一地的斑驳。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偶尔遇见几位错肩而过的商旅,相互示意点头打声招呼,毕竟江湖路远,萍水相逢也是一场缘分。

不远处有一条溪水缓缓流动,与商道蜿蜒的走向相应,水流与石头相碰,发出潺潺之音,让人听了倍感舒畅,沁人心扉。

“慕容仙……公子,我们此行奉命去范阳,真的只是为了给安禄山加官进爵么。”柳阳春骑在马上,伸了个懒腰,侧身向慕容雪问道。

他奉皇命护送慕容雪前去范阳给安禄山颁旨,但慕容雪哪里是需要被保护的人,所以皇上此次命她前去范阳肯定另有旨意。

面对这位传说中蜀山相思门最得意的弟子,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柳阳春一路上都显得有些拘谨。直到进入河东地界渐渐有所熟络,他才敢找些话题来聊聊。

见四下无人,柳阳春问起了这次皇上指派他们两人来范阳的真实目的。

慕容雪一身灰白男装打扮,盘起头发,扎一条青丝头巾,眉清目秀,英姿飒爽,像足一位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儿。

树影摇动间,慕容雪扶正腰间的雪晴宝剑。

她淡淡一笑道:“如果只是给安禄山加官进爵,皇上又怎么会只派我们两人去呢,应该拟圣旨,盖玉玺,派内侍太监和礼仪队去隆重宣读。皇上派我们去,如此低调,自然是另有深意,只是没有明说罢了。等到了范阳还请柳统领听我命令行事。”

柳阳春心里一惊,心想,这慕容仙子果然是带着秘密任务来范阳城的,看来皇上是有意要对付安禄山了。

这些年四方藩王势力日渐做大,早已经威胁到皇权,当朝为官者,任谁都看得出削藩问题一直以来是皇上的心头大病。

柳阳春当然会听从慕容雪的命令,毕竟她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手里拿着皇上钦赐的芙蓉牡丹令。见令牌如见皇上,就连持剑出入皇宫都是无人阻拦的。

这一枚芙蓉牡丹令乃是掌心大小的镶金翡翠,内红外绿,中间殷红色的那部分犹如一朵天然绽放的牡丹花,活灵活现,再加上环绿与黄金点缀四周,其镶嵌与雕刻工艺精湛,无人能仿,自李唐开国以来就只此一枚。唐朝历任皇帝都把他当做御驾亲临的见证,其重要性不亚于传国玉玺。

相思门作为大唐的开国圣门,当年全力支持高祖李渊一统乱世,之后功成身退,归隐蜀山已久。这次为了响应皇上拨乱反正的削藩计划,相思门竟然派出了得意弟子慕容雪。

慕容雪天分极高,不但眼界才识世间少有,而且武功更是力压有京城十大高手之称的高力士。如此人物,皇上也不得不重视,御赐的芙蓉牡丹令便是证明。

柳阳春乃京师守卫——犷骑的四大统领之一,出身长安城武林世家柳叶门。他一把柳叶刀使得出神入化,快如闪电,杀人不见血。

柳阳春作为世家子弟,看人的眼力自然不差,所以他一路上都对慕容雪十分恭敬。

柳阳春向慕容雪恭敬地报以微笑,点头道:“我也在想,皇上总不至于这么马虎,随便找两个人传圣旨。不知慕容公子此行是否有信心,安禄山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到时候要我做什么,慕容公子尽管吩咐。”

慕容雪一夹骏马的两肋,加快了速度,边说道:“我们此行也不是去惹他安禄山,只不过是去当说客而已。”

看着柳阳春如临大敌的模样,慕容雪淡定地笑了笑,接着道:“柳兄不用过于紧张,量力而行便是,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柳阳春神色凝重地道:“我倒是不怕安禄山会把我们怎样,我担心若是安禄山狗急跳墙,当面拒绝进京,到时候龙颜大失,皇上必然会勃然大怒。”

柳阳春担心的是任务失败,皇上大怒之下会殃及池鱼,到时候免不了要受责罚,甚至会连累家族。

慕容雪神色始终轻松惬意。

她看出了柳阳春的担忧,淡淡笑道:“安禄山要是那么冲动,反倒是好办。柳兄放心吧,我们是奉命到范阳请安禄山进京城受封赏,这其中的重点在于进京,受封只是借口而已。安禄山是个聪明人,还不至于此时和京城翻脸。”

柳阳春也扬手啪一声拍了一下马臀,骏马吃痛拔腿跑了起来。

柳阳春“驾”一声,跟上慕容雪的速度,问道:“安禄山会进京吗?”

慕容雪扬了扬头,忽然反问道:“柳公子你知道皇上让安禄山进京意欲何为吗?”

柳阳春点了点头,沉吟道:“这点我倒能猜个大概,皇上是想借机铲除安禄山这个心头大患。”

慕容雪知道此行范阳的计划没必要瞒着这位犷骑统领,赞同道:“大概是这个意思。但不是铲除,而是囚禁。如果冒然发兵铲除安禄山的话,不但要大动干戈,劳民伤财,而且最后很可能会落得个两败俱伤。如今大唐国库空虚,已经容不得再经历战乱了。”

对于削藩,慕容雪向来反对采用武力和打压,而是主张怀柔与离间。她认为四方藩王之间肯定都在相互猜忌与防备,所以只要削藩计划得当,便能够从中斡旋,逐一控制瓦解。朝廷若是能够拨乱反正,中央重新全面掌控地方的控制权,就能顺利推行新政,届时农商繁荣,大唐复兴指日可待。

然而,慕容雪心里也很清楚,几位藩王都是一方霸主,只怕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权势,所以皇上才会请相思门出手帮忙,想要兵不血刃地解决削藩之事。

柳阳春摇头苦笑道:“安禄山这种老奸巨猾的枭雄,不彻底铲除始终是个大隐患。”

慕容雪仰了仰头,望向远处,淡淡道:“一头狮子如果在没有束缚的荒野,那他便是百兽之王,有着巨大的杀伤力,随时都会咬人,但如果囚禁在笼子里,那便是毫无威胁的宠物了,只能供人戏耍逗趣而已。皇上想用加官进爵将安禄山留在京城,既能防止安禄山本人造反,又能震慑制衡其他节度使,可谓一举两得。”

柳阳春感叹道:“皇上能够醒悟安禄山暗藏异心,也多亏了慕容公子极力劝说。先拿安禄山开刀,肯定没错。”

柳阳春原本想说,如果皇上早点察觉藩王们的异心,就不会造成今时今日的藩王之乱,但想着作为臣子,不能妄言,于是忍住了没讲出来。

柳家几代为官,家教十分严格,门风享誉长安城,人人为之称赞。柳阳春的父亲从小就对他管教严厉,稍有不慎就会家法伺候,所以柳阳春为人处世向来谨言慎行,大不韪的话点到即止。

正因为柳阳春文武双全,行规就矩,所以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晋升犷骑的四大统领之一,同时他也是犷骑大统领韩枫所最看好的接班人。犷骑乃皇城守卫的核心,是皇上最亲信的武装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比之隶属于中央的三大军队禁卫军、御林军和神策军,地位甚至还要高几分。

慕容雪似乎看出了柳阳春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其实皇上还是很贤明的,只是一时糊涂,被红颜祸水蒙蔽了眼睛而已。作为一国之君,有着至尊无上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时候难免会觉得空虚,沉沦于世俗的诸多诱惑。”

柳阳春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是啊!皇上他晚年实在是有些过于追求享乐了。”感慨过后,他马上又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该在相思门使者面前对当今天子妄加评论,于是赶紧沉默不语。

慕容雪并不在意,沉吟道:“这些年,大唐日渐衰败,如今皇上终于清醒过来,应是有心要重振大唐盛世。”

柳阳春当然不会质疑当年皇上的能力,但如今是否老骥伏枥,则是难说了。皇上自从遇到了杨贵妃,从此君王不上朝,一心追求声乐之道和寻仙问药那些虚无缥缈之物,荒废朝政久矣。听说皇上为了能够与杨贵妃长生厮守,还被上清宫的玄真子蛊惑,责令检校左司郎中韦应物发动蝠网寻找传说中的天外五剑,要以之为引,炼制长生不老药。

柳阳春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如今皇上是否真的幡然醒悟。但无论如何,皇上下定决心要削藩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大唐之所以日渐衰落,藩王之乱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柳阳春疑惑道:“不过皇上此举的意图是否太过明显,安禄山怎么可能会进京自寻死路呢。”

慕容雪露出个大有深意的表情,淡淡一笑道:“此行能不能说服安禄山,还得看天意,我们尽力而为便是。连你都猜到皇上的意图,安禄山又怎能猜不到呢。要想让安禄山乖乖自愿进京受封,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做的是,让他推辞不得,明知不利,也要进京。”

见慕容雪信心满满,柳阳春赞叹道:“哦!如此看来,慕容公子早已胸有成竹,不愧是相思门的高人,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

慕容雪摆了摆手,笑道:“柳公子不用恭维我。我也是奉师命,出来协助皇上拨乱反正,不让天下百姓受苦受难。现在周边各国势成水火,战争不断,中原地带又乱贼四起,如果三藩诸侯还出来捣乱生事,导致天下割据,那样岂不是更加民不聊生?皇上一直都想撤藩,只可惜有心无力。藩王们持着山高皇帝远,佣兵自重,局势已然失控,所以皇上才会致信蜀山,向我师傅寻求帮助。”

柳阳春心中暗想,皇上果然是铁了心要削藩,毕竟藩乱已成,影响到了大唐的兴衰。

柳阳春神色凝重地道:“有相思门相助,皇上的削藩计划必然能够得以实现。”

慕容雪舒气道:“师傅仁慈,派我出山,主要是帮助皇上游说藩王,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如果这些藩王有任何一位揭竿而起,那天下必然大乱,万民必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柳阳春称赞道:“相思门果然是心系苍生,慈悲为怀,在下敬佩。”

慕容雪望了一眼远处逐渐阴暗的天色,缓缓道:“希望这次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等到了范阳还是要见机行事,若是有什么差错,激怒了一头狮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柳阳春叹息道:“慕容公子说得对,藩王之事,还是要先安抚,再想办法撤藩。如果凡事都付诸于武力,这世间难免民不聊生。”

念及苍生之苦,慕容雪忽然有些忧心忡忡。

她微咬嘴唇说道:“只要能够说服安禄山进京,这天下的局势就可以暂时稳住。这样便有时间去说服其他几位藩王。哥舒瀚,牛仙客,宋昆山,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一个河西,一个塞北,一个岭南,都是一方霸主啊,怎么可能把权利拱手让出来呢。如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将他们牵制住,然后找机会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