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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慕容雪和柳阳春一行,带着康菁、安庆宗和一众家眷,返回京城。

柳阳春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和队伍,向慕容雪说道:“这次虽然没有把安禄山本人带回京城,但至少把他的夫人和儿子等家眷带回去了,也勉强可以交差。有这些人质在手,安禄山应该不敢乱来。”

慕容雪皱眉道:“但安禄山留在河东,始终是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大事。安禄山果然是一代枭雄,心狠手辣,为了保全自己,竟然可以牺牲自己的妻儿。”

柳阳春想起安禄山被刺杀时情景,心有余悸道:“昨天那个刺客是什么人呢?武功实在了得,竟然能在你我联手之下行刺安禄山。”

慕容雪神色凝重道:“他武功的确很高,但还不足以同时对付我和你两个人,真正高明的是他的策略。如无意外,他肯定是早有预谋,而且算准了你我的个性,琢磨透了你我的心里,所以才能做到一击即中。”

刘阳春满脸讶异,难以置信地道:“慕容公子何出此言,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等料事如神之人?”

慕容雪悠悠叹息一声道:“我事后回想当时情形,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先是把你引出去追他,然后回身杀你个措手不及,此时此刻,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所以只能选择出手帮忙。我离开安禄山身边,出手去救你,却正中他下怀,让他可以用一招同时缠住你我两人,这时候他再突然变招直刺安禄山,便能得手了。”

慕容雪把当时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要是梁羽听了估计得惊讶万分,暗自庆幸。当时他刺杀安禄山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实施的,否则的话,只要有一丝犹豫,也不可能得手。

柳阳春目瞪口呆道:“如此说来这刺客竟然真的这般心思缜密,算无遗策。”

慕容雪点头道:“他最后两招很不简单,第一招幻化万千剑影,虚实难分,第二招突然变为沧海一粟,快无止境。这两招倒像是失传已久的虚实与刺秦啊。他到底是谁!?”

柳阳春想起当时大意,竟然被刺客一招压制住,叹气道:“他的确很厉害,我不如他。如果不是我落于下风,身处险境,慕容公子就不用离开安禄山来救我,那么他就没有机会刺伤安禄山。”

慕容雪若有所思道:“纵观整个武林,剑法如此高超的,除了茗剑山庄里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但茗剑山庄的老庄主夏默乃武林盟主,是皇上统领江湖各门各派的助臂,所以茗剑山庄的人不可能出来捣乱,坏了皇上的大事。”

柳阳春皱眉道:“也不是不可能,我看那人是真想杀了安禄山,说不定真是茗剑山庄派来的刺客,结果误打误撞,闹了个乌龙,相互坏了对方的大事。不过话说回来,安禄山这样都死不了,实在是命大。”

慕容雪若有所思,摇头叹息道:“这个刺客真的是太奇怪了,他明明有机会一剑毙命,但却刺偏了。而且还刚好不偏不倚把安禄山刺成重伤,让他有借口不进京。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先回京复命再说吧。我到前面去看看我师叔。”

柳阳春欲言又止道:“康菁前辈是蜀山的弟子,怎么会成了安禄山的夫人呢?”

慕容雪摇头道:“这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也说不清楚。”

听慕容雪说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柳阳春也不便多问,只好作罢,毕竟蜀山的事情向来神秘,而且还牵涉皇权,还是少知道的好。

慕容雪走到康菁的马车前道:“多谢师叔帮忙。”

康菁轻轻扬了扬手,轻声道:“我不是帮你的忙,也不是帮蜀山的忙,更不是帮大唐皇帝的忙,我是不忍心看着天下百姓受苦。我和宗儿在京城,他就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动战争。”

慕容雪柔声道:“师叔乃大爱之人,弟子深感敬佩。”

康菁伸手摸了摸慕容雪的秀发,缓缓道:“孩子你也不用对我说好话。你是蜀山出来的弟子,天赋异禀,看事情都很透彻,理应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抬举奉承。再说了,你越是客气,就越显得我师侄两生疏。虽说你现在是李唐的拥护者,而我却是安禄山的夫人,但我两毕竟师出同门,不应太过见外。”

慕容雪恭敬道:“师叔说得对,弟子受教了。师傅常告诫我,一日为蜀山人,终生为蜀山人,我来范阳之前,她还给我写信,让我替她探望您呢,而且信上也说让我多听师叔您的教诲。”

康菁低眉看了一眼慕容雪手中的雪晴剑,柔声道:“你拿的雪晴剑,应该是听雪楼一脉的弟子吧?你师父是谁?”

慕容雪点头道:“恩师是听雪楼的楼主花解语。”

康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缓缓道:“哦,解语她都成听雪楼的楼主了,真是光阴似箭啊。那听雨楼现在的楼主又是谁呢?”

慕容雪缓缓说道:“是周琳师叔。”

康菁略显惊讶,轻声道:“原来是周琳师妹,她天赋虽然平常,但向来最为努力,果然上天不负有心人。你知道相思门除了主楼,为什么还要设听雪听雨二楼吗?”

慕容雪摇头道:“弟子略有所知。相思门讲求入世出世,听雪楼和听雨楼都代表着入世,而相思楼则代表出世。”

康菁珊珊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慕容雪疑惑道:“还有其他隐义?”

康菁缓缓点头说道:“三楼分立,是为了防止主楼为尊,专断独行,毁了相思门。曾几何时,本门就遭遇这样的困局,门主带领相思门一意孤行,差点万劫不复。往事不堪回首啊。”

慕容雪惊讶道:“原来如此。请师叔先休息一下,此行进京还有很远的路程,旅途颠簸,舟车劳顿,还望师叔见谅。”

康菁淡淡一笑道:“这点旅途之苦算得了什么,我又不是那些达官贵族家娇生惯养的小姐。我虽然生在范阳康家,但始终是相思门的弟子,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慕容雪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心如明镜,不宜再继续闲聊下去,免得她后悔进京,于是拱手道:“我现在去看一下安公子的情况。”

康菁扬了扬手,劝说道:“宗儿的性子像我,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喜欢独处,此刻他在车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你不用去打扰他。”

慕容雪点头答应道:“那我去前面看一下情况吧。”

慕容雪勒马向前,来到柳阳春旁边道:“飞鸽传书让京城那边派人来接应吧,我们回京的路上肯定不会太平,若是只有你我两人倒还好,现在多了安夫人、安公子以及这些家眷,可就应接不暇了。”

柳阳春抓住马鞭,拱手恭敬道:“慕容兄请放心,我一方面会传书到京城,让皇上安排人马前来接应,另外我也会传书给我的一个叔父,他在附近的一个郡当地方官,让他安排一批人马护送,应该不成问题。这是件美差事,办成了,皇上必然亲自行赏,他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雪赞赏道:“柳兄果然行事周全,难怪如此得皇上赏识。”

得到慕容雪赞赏的笑容,柳阳春喜出望外地道:“我们犷骥自高祖以来便是皇上的心腹,除了神策军之外,和御林军、禁卫军一起被称为皇城三军,直接听令于皇上,行事当然得小心谨慎,务求万全。”

听柳阳春说到朝廷的军事编排,慕容雪似乎很感兴趣,道:“神策军是远征军,这个不多说。但御林军、禁卫军和犷骥一样,一般都是不远离京城的,这三者有什么区别吗?”

柳阳春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是有的。三军分立,各司其职,同时又相互监督牵制,你也知道,皇城之军最忌讳的是权力过于集中,皇上又怎么放心在京城里只设一军呢。”

慕容雪恍然大悟道:“说来也是。若是只有一军,皇上难免会忧虑。”

柳阳春靠近慕容雪,压低声音道:“慕容兄,这一路走来,我都在想一件事。既然皇上想要收拾安禄山,何必大费周章,像昨天一样,直接找个人刺杀他不就得了。”

慕容雪摇头笑道:“安禄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刺杀的,不然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安禄山作为一方藩王,你以为这些年刺杀他的高手会少吗?”

柳阳春惊讶道:“你我出手都不行?!”

慕容雪点头道:“不行。撇开安禄山身边高手如云不说,光是安禄山本人就不好对付。其实我们所有人都被安禄山不会武功的表象给骗了,他很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我同时出手也未必能一击即中取他性命。”

柳阳春遗憾道:“早知道那天就不阻挡那个蒙面刺客,让他一剑把安禄山杀了。这样就一了百了。”

慕容雪摇头啧啧叹息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其实。就算不阻挡他,他也还是杀不了安禄山,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杀安禄山。其实那天我已经不着痕迹地让了那个刺客一招,令他可以腾出身去刺杀安禄山,但他并没有一剑致命,而是将安禄山刺成重伤,仿佛无形之中帮他解了眼前进京这个困局。”

回想起刺杀的那天,当那刺客使出那招刺秦刺向安禄山的时候,其实慕容雪是有机会在他刺到安禄山之前从背部将他一剑杀死的,但就是抱着对方可能会真的刺死安禄山这个侥幸心理,所以犹豫了那么一瞬,结果导致了今时今日被动的局面。

柳阳春惊讶道:“完全看不出来慕容公子那天有任何相让啊。你是说那刺客本来便是安禄山的人?看来安禄山麾下有不少高人啊。我差点以为他是茗剑山庄的人呢。”

慕容雪点头道:“不管他是不是来自茗剑山庄,如无意外,他就是安禄山的门客。但此行我们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让康夫人和安公子进京,这样一来安禄山想要起兵造反必然会有所顾忌,束手束脚,而且我们也还知道安禄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武功绝对不低,知己知彼,以后也好应对。”

柳阳春难以置信地道:“你是怎么知道安禄山是个高手的?”

慕容雪缓缓道:“安禄山的确是把自己会武功的气息隐藏的很好,但在遇刺的时候,生死关头,他还是漏出了破绽。在刺客将剑刺入他体内的那一瞬间,他本能反应地发动了一丝真气抵抗。因为那时候我的剑也刚好刺到那个刺客,所以能间接感应到安禄山的真气。”

柳阳春回想起当时遇刺的情景,心有余悸道:“那刺客真的是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出剑快而狠,好像真的想要安禄山的命,完全看不出是假的,也难怪安禄山会本能地漏出真气抵抗。”

慕容雪眉头略皱,沉吟道:“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其实刺客的智谋比他的武功更可怕。正因为他的杀气太逼真,所以骗过了我,我才在那瞬间起了心思,让了他一招,令他有机会脱身去刺杀安禄山,结果他只是刺伤了安禄山而已。现在想想,他肯定是早有预谋,故意制造杀气来骗我让他一招,如果我尽全力阻止他,或许他根本没有机会刺伤安禄山。这个人算无遗策,太不简单了。”

柳阳春惊讶道:“竟然连慕容公子你如此心思缜密都骗了过去,这人会是谁呢?”

慕容雪缓缓深呼吸一口气,叹道:“谁知道呢。安禄山手下能人异士众多,真是心腹大患啊。”

柳阳春紧捏腰间的柳叶刀,皱眉道:“经过此次之后,想要刺杀安禄山更是不可能了,如此看来,利用其他几位节度使来相互制衡才是上策。”

慕容雪神色凝重地道:“难啊。其他几位节度使早已经军令有所不受了,不会轻易听皇上的调动,更别说什么制衡了。安禄山的事必须得从长计议。”

柳阳春赞赏道:“慕容公子果然看的透彻,聪慧过人,举世无双。我大唐得相思门鼎力相助,何愁不拨乱反正,国泰民安。”

慕容雪望向远方,日暮低垂,指着前方道:“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把安夫人和安公子安全护送进京。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小镇,我们今晚就在那里留宿过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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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上衣半脱,胸口缠着绑带,渗出的鲜血,触目惊心,估计伤势颇为严重。

安禄山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摊开的牛皮地图,若有所思。

牛皮地图上刻线清晰细致,标注详尽,不愧是不可多得的战略要图。

旁边,师爷严庄搓手低头而立,不敢轻易出声。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此刻虽然眼睛在地图上,但思绪早已经远去几万里了,说不定正想着如何争天下呢。

严庄出仕以来便被安禄山慧眼识珠,收归麾下。他作为安禄山的心腹幕僚,就得时时揣摩主子的心思,该出声时出声,不该出声时就是死也不能哼半个字。毕竟,安禄山的性情可是比一般的主子要暴戾一些。

安禄山收回眼神,缓缓道:“严师爷,众多属下当中,我最信任你,而你足智多谋,也从未让我失望。对于这个梁羽,你怎么看?”

严庄摸着下巴,沉吟道:“此子并非凡夫俗子,是个可用之材。”

安禄山点头赞同道:“他当然是个人才,不然我也不会留他。只是要不要用他,就得细细斟酌一下了。你也知道他开出的条件,辱我之事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是他要的权势不同小可,可是会左右我以后的宏图霸业,不得不小心谨慎。”

说着他眼色一冷,继续说道:“而且,刺杀当日,他似乎真的想要杀我。那腾腾的杀气,出手之狠绝,不可能是假的。此事事关重大,请师爷有话直言,不用奉承我。”

严庄表情严肃道:“那我就直说了。此子有奇才,若是真心辅助大人您,要成大事指日可待,但依我观察,此子心机诡谲深沉,无法透察,而且行事作风跳脱非常,只怕是个难以掌控之人,野马一旦脱缰,是要反伤其主的。”

安禄山搓着拇指,沉吟道:“师爷你这不是妒才吧?!难得有如此人才说要效忠于我,我不想白白错过呀。师爷你也知道,要想成大事,必须要有人,很多有才能的人。当初我不拘一格重用你便是这个原因,而你不也没让我失望吗。”

严庄惶恐地跪下道:“属下不敢。说实话,属下也曾答应那梁羽,要帮他说服大人您重用他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属下心里忐忑,不得不将最后一丝顾虑以死相告。此子确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如果他不安好心,暗中搞鬼,只怕大人多年的苦心经营将会付之一炬。但要成大事,必承大险,请大人明鉴。”

安禄山拍桌而起,沉声道:“好一句要成大事必承大险。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此子是否真的有纵横之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