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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戎狄出了名的猛将,能在与澹台巴特尔正面交锋的情况下挺过一招的人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还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个力道让身经百战的澹台巴特尔都觉得头皮一紧。

所以这一瞬间的交手,几乎就让澹台巴特尔自以为是的确定了来人身份。

他狠狠瞪着坐在马上的青年,目眦欲裂,恨声道:“薛——”

一字才出口,月亮又从层层叠叠的云层中探出来,照亮了对方的脸。

看清对方长相的一刹那,澹台巴特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面前竟然是一张比薛子期还俊朗的脸,又或者说,用惊艳绮丽形容才最恰当。

他即使是出现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也能短暂的将人从血腥杀戮中拉出来。

这是戎狄人最看不起的窝囊废。

但对方脸颊上溅落的血,仰头时眼睛里被月光照亮的狠,竟蓦地让向来杀人不眨眼的澹台巴特尔感到背覆寒芒。

那是属于狼的眼神。

是属于厉鬼的眼神。

唯独不该是属于人的眼神。

不知为何,澹台巴特尔莫名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可又委实是在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中想不出来在哪见过。

对方那张脸的确很惊艳,但他眼神之中的狠戾让人忽略那张脸。

澹台巴特尔目光如锥子一样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沉声道:“你是谁?”

话音落下,一队骑兵急匆匆的赶了上来。为首一人大声道:“我大周皇帝陛下在此,尔等戎狄胡虏安敢造次!”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

空气蓦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管戎狄还是大周的军队都面露诧异之色。

所谓“大周皇帝”的形象无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边关军觉得他纵欲过度。

戎狄人认为他懦弱无能。

可眼前人除了过分俊美之外,与这两个词实在是完全不沾边。

澹台巴特尔铜铃般的眼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良久的沉寂后,他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沈、燃!?”

眉眼的确非常相似。

但澹台巴特尔把眼睛揉了又揉,也没法再把当年到戎狄那个沉默寡言,可以毫不犹豫跪下给他擦靴子的孩子同眼前人结合起来了。

比起澹台巴特尔的惊诧,沈燃却显得很淡然。

他用了玩笑般的语气,仿佛千万般仇怨早做云烟散:“澹台元帅,别来无恙啊。”

澹台巴特尔下意识横刀格挡。

却没想沈燃竟只是虚晃一招。

他整个人在战马交错时跃起,坐到了澹台巴特尔身后,用手臂卡住了澹台巴特尔的脖子。

澹台巴特尔发觉背后多了一人,起初也没太过慌张,他自幼力大无穷,这种把戏对付别人可以,对付他向来不够看,可也不知身后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青年到底用了多大力气,竟接连挣了几下都没挣脱。

澹台巴特尔所骑是匹宝马良驹,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主人的危局,它前蹄蓦地腾空,呈九十度直立而起,似乎想帮着主人把沈燃从马上甩下来。

毕竟澹台巴特尔脚踩马镫,手可拉缰绳。而沈燃一没马镫,二也没有缰绳可拉,是非常容易从马上掉下来的。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沈燃此番必然落马了,又或者他咬牙死不松手,没准儿会带着澹台巴特尔一同落马。

所以各自做好了上去抢人的准备。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燃竟然就凭借着惊人的腿力死死夹住了马腹。

直到战马承受不住前蹄落地,他还如钉子一样钉在马背上。

此时澹台巴特尔终于挣开了沈燃的手,但他却已经完全顾不上去对付沈燃了。

脖颈处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骤然涌出的鲜血让他失去了力气。

与此同时,青年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初到戎狄之时,承蒙澹台元帅指点教导,今我以尔成名之技杀你,算不算出师?”

澹台巴特尔没有回答。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戎狄的勇士。

他曾杀死无数英雄好汉,却死于自己看不起的蝼蚁之手。

澹台巴特尔在这一刻恍恍惚惚的想起——

当初自己哈哈大笑着把这招演示给沈燃看,而后用沾满灰尘的靴子踩在少年脸上,语气嘲讽而不屑的道:“老子就是演示一百遍,你这样的废物和蠢才也学不会。”

可是他错了。

这并不是温顺的羊。

这是披着羊皮的狼。

对方所有的隐忍和蛰伏都是为了复仇。

他成为了大周的帝王,报复了曾经将他当做弃子随意摆弄的君臣。

如今又跑来报复戎狄。

可他到底是靠着怎样的心性隐忍了整整三年。

给戎狄皇室当了整整三年的奴才?

澹台巴特尔觉得,这种日子若是换了他,别说三年,一时一刻也忍不了。

然而沈燃就是逆来顺受,忍到了无可挑剔。忍到几乎所有曾经对他心怀忌惮的人都对他放松了警惕。

可现在想想,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事儿吗?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早知道……

早知道……

他演示什么绝招,他就该在沈燃还不够强大的时候一脚踩死他。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澹台巴特尔的尸身“噗通”一声跌落马下。

沈燃高坐在澹台巴特尔的马上,身后火光冲天起。

火势太大,映红了半边天。

那是戎狄军队粮草的方向。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粮仓着火了”。

戎狄军队登时一阵大乱。

李铁塔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他跳下马,向着沈燃的方向走了两步,仍是觉得如在梦中。

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憎恨的暴君?

贾斌口中的狗皇帝?

难怪之前送来的信息只说朝廷发出援军,却只字不提领军之人是谁。

李铁塔本来以为又是哪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所以问都没问,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对这个领军之人的要求就是——

粮草和军需送过来,兵送来。

路上别出什么岔子,到了别想着跟薛念夺权。

盛京城那些眼高于顶的废物,能做到这一点,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原来暴君竟亲自出征了?

暴君一招杀死了戎狄元帅?

暴君还带人烧了敌军粮仓?

而且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送信的只有一个人,大部队却是千军万马,那行军速度怎么可能一样,就算两者是同时出发的,大部队最快也要比送信的晚个十来天,为何如今前后只相差一两天?

诸般诧异与谜团涌上心头,几乎让李铁塔失去了言语的力气。他身后的一干士兵也都差不多是这个反应。

唯有沈燃还是从容自若。

他深知边关军对自己印象如何,也没计较李铁塔等人的失礼,而是策马到了李铁塔近前,淡淡道:“薛子期呢?”

李铁塔下意识道:“少将军在城里拖住戎狄的大部队。”

沈燃点了点头,只留下一句“朕去帮他”,就策马而去。

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是个如此干脆利落的脾气,李铁塔微微一怔。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话还没有说出来,却见沈燃一骑绝尘,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