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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15岁的于二宝中学毕业后,为了离开村子,寻一条出路,开始写文章。那时候的于二宝不是因为觉得写文章是多么崇高的事,而是觉得写文章比作田种土体面。可以娶个更漂亮的老婆,可以在别人面前更有面子。

但他没有想到,这条路同样充满了坎坷,甚至比作田种土更难。因为在村子里找一张报纸也很难,更别说是找什么书了。在老支书家里翻出了一本掉了好多页的三国志,几书语录,他如获至宝。在他十六岁那年,大姐带他第一次到县城去玩,他揣着挖乌药、卖笋壳叶、绞飞碟边赚下的8元2毛5分钱跑到县城新华书店全部买了书。他甚至连五分钱一个的肉包子也舍不得买一个吃。

在新华书店,他对每本书都爱不释手,但看看书后的价格,他又放下了。最后,他选择了《红楼梦》(四本)《水浒传》(三本)《西游记》(三本),他是知道四大名着的,他想全部买下来,一看《三国演义》一套要二块多钱,而他的手里只有一块二,于是找来找去,找到一本《唐宋词选》,价格一块一。他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11本书。

从书店里出来,大姐给他买了两个肉包子。但于二宝手里捧着一大摞书,如获至宝。这仿佛就是他的希望和前程。他喜欢闻书的香味,似乎在这个时候,书香胜过了包子的肉香味。他们一路从县城走回家,有十来里路,但他们沿着资江,蹦蹦跳跳,一点也不觉得累。回到家,天都黑了,他点起煤油灯便开始进入书里有趣的故事和情节中。那时他也不知道什么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这样的古训。有书便读。读了小说,又开始背唐诗宋词里那些他似懂非懂的诗词,一首一首背下来。李清照、辛弃疾、柳永、李煜、李白,见着就读就背。那个时候,他与牛为伴,在山川河流里,牛在吃草,反刍,而他坐在阳光下,在古老的故事里神游。

读书之后,他便有了写文章的冲动。他开始用作业本写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写完了,寄给一些他所能找到的编辑部。那个时候给编辑部寄稿子是不需要邮费的。邮费由对方出。只要在信封右上角剪去一个解,写了“稿件”,邮局便会帮你把稿子送到编辑部。而且每一篇文章,编辑老师几乎都会给你回信。说明不采用的原因。

于二宝第一次收到一本长长的印刷信封时,是欢喜的。编辑老师的字很好看,很潇洒。这也鼓励了他练字的决心。他甚至把收退稿信当成了一种期盼。俗话说,念念不忘,终有回想。两年后,于二宝的名字终于在湖南电视台的一个栏目里被播音员用好听的声音播出来了。

在湖南广播电台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后,相继在《银城日报》发了一些散文。给他编发文章的编辑叫马啸啸。一来二去,两人有了书信往来。对于雷而言,马老师对他不仅有着知遇之恩,也是授业之师。马老师不仅编发了他的文章,也在写作上多有指导,让他真正开始了解了一些写作的门道,也是他能在去阳城之后能一鼓作气写出一系列好文章的原因之一。

于雷到阳城后,也和马老师通过信和电话,马老师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是能感觉到的。这次回乡,给马老师拜年,和马老师聊聊天,是他一个重要的行程安排。

正月初四这天,天气晴和。立春后感觉温度明显高了。父亲说,立春三日,水热三分是没错的。

于雷一早背着背包,包里放了两条从阳城带来的烟,在镇上把单车寄存在一个朋友家里。大家见于雷纷纷打招呼。他在这儿开了三年书店,谈了三年轰轰烈烈的恋爱。镇上的人虽然不看好于雷与梦梦的爱情,但对他这个人是认可的。他为人厚道,和善,乐于助人,当梦梦离开他时,很多人是同情他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开始,两个人恋爱时,很多人内心里是嫉妒他的,认为他是那只传说中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当他们在一起了,大家又觉得理所应当。后来,梦梦的母亲同意认可了他们的关系,梦梦又和他分开了。人们对梦梦的移情别恋很愤慨,对于雷反而充满了同情。今天看到于雷来到镇上,大家反而感到十分亲切。不仅纷纷给他打招呼,还要留他吃饭。于雷给大家开了烟,和大家说新年快乐,便到镇上轮渡口交通点等汽车。于雷知道从这里有好几班过路车,有从三堂街下来的,有从四里河过来的,也有从龙阳路经这里的。有到江岸县城的,也有到银城市里的,还有到省城的。

车还没到,于雷到店子里给马老师买了两瓶酒,坐在路边等候。

镇上挂上了喜庆的灯笼,放鞭炮的纸屑有些零乱地散落在街道上。有清洁工在打扫。有风吹过,带来几分寒意。于雷又想起父亲说的,春风如杂刺。他不禁笑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矛盾的。一会儿说,春天了,水都温热了,一会儿又说春天的风也是刺人的。

渡船上有了几辆摩托和小车。等了约半个小时,从三堂街的车下来到银城的车到了,于雷钻进中巴车,车里人并不多,买了票一个人闭目养神。

车开上轮渡,一声长长的汽笛,大大的渡船向江对面而去。

江岸县离银城不过二十余公里,从飞柳镇到县城才8公里。因此,于雷从飞柳镇到银城坐中巴虽然上上下下,也才一个多小时。很多年前,于雷曾多次想去拜见马老师,但他却一直没有去成。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或许,是他觉得时机未到,或许是他的性格让他不愿去求人。在飞柳镇待了三年,他一次也没有去。直到小梦离他而去,他更觉无脸去见马老师。无论是他在家放牛种田的时候,还是到龙阳当学徒的那几年,他都觉得他与马老师的距离太过遥远,他想凭自己的努力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后来,他在龙阳的学徒半途而废,他更没有去见马老师的勇气。只偶尔写几句话附在稿件里,表达对老师的敬重和思念。

在飞柳镇开书店的那几年,他想潜心学些东西,但他遇上了他理想中的伴侣梦梦,他的整个的身心投入到那一场他以为可以永远的恋爱里,甚至失去了自我。他也曾向马老师说起过这场美好的爱情。马老师对他的爱情倒是没说什么,鼓励他多看书,多了解社会。有机会要出去走一走,不要把自己困在一个小镇上。于雷当时是不明白的,待到他和梦梦分手,离开飞柳镇,他才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大到他之前无法想象。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他把飞柳镇当成了他的全世界,他把遇到的梦梦当成的他的全部爱情。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于雷虽然微闭着眼,但他的思想却一直在天马行空,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他的过去了的二十多年的童年、少年和青春年华。以及未来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银城日报》在市政府院子里办公。于雷到银城南站下车,走了十多分钟便到了市政府门口。于雷说明自己是到报社找马老师的。门卫听了他的来意,告诉他今天报社还没有上班。于雷告知了马老师给他的电话号码,请门卫给打了个电话。一会儿,马老师便来到了门口接于雷。

于雷见一个四十多岁,个头不高的平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男子相貌有些平常,比于雷几乎矮了一头,他看到于雷问,你是于二宝?于雷道,您是马老师?对方道,正是。请进吧。于雷随马啸啸来到报社二楼,于雷见门上木牌子上写着副刊部三个字。

马啸啸道,这便是你心中神圣的报社办公室。其实是很平常的。我们办公室有三个人办公,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每周编一个版面的稿子。这就是我的工作。是不是很失望啊?

马啸啸给于雷倒了一杯茶,继续道,其实,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幻想,也感到很神圣。我是一个文学青年,因为发表了几个小说,被调到了县文化馆,后来又调到了报社。在这里一坐就是几年了。因为我的小说在省里获了个奖,编制也帮我解决了。那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但解决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是想打击你,文化这个东西,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美好,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神圣。商品经济的大潮下,一切以经济为中心,我们报社也在考虑改制。之前和你说过要增加一个特刊,但领导们讨论来讨论去,到现在还没有决定下来。你给那个什么知音写篇文章,是我一年的工资。因此,我都不好意思邀请你过来了。

于雷道,这么多年以来,感谢老师的教导。到阳城一个偶然的机会进入报社做了一名文字工作者,说来惭愧,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被招进去的,而是因为朋友的介绍。

马啸啸道,怎么进入报社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在岗位上能不能发挥自己的才干。如果你没有那些报道,朋友也不会介绍你进入报社吧?自古以来,这关系有时候比能力更重要。古时候的状元、举人不是同样要去拜师,让什么老师、前辈引见吗?所以,你不要在意那些个东西。那样反而落了俗套。

于雷道,谢谢老师。两个人聊了些报社的闲事,于雷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到报社后的事情和马啸啸说了。

马啸啸说,那边毕竟是改开的前沿,机制比我们内地在活泛得多。待遇也比我们这边高。你刚才说对经济方面的报道有了兴趣,这是好事。我这些年,因为文学的缘故,局限于副刊,平时每个月的写稿也多以散文为主,有机会多接触些经济,多关注一些政策方面的东西,对你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于雷道,我请老师就近喝杯酒吃个便饭吧。师母方便一起吗?

马啸啸道,她回娘家过节还没有回来。

到了银城,我来请你吃饭吧。我们到饭店去边喝边聊。

于雷和马啸啸来到政府大门外,过了马路便有一家餐馆,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银城鸡店”。马啸啸道,这个店子不大,专门做鸡,味道不错。正好,老板就是这附近的人,今天开了张。

于雷随马啸啸走进店,店里的老板和马啸啸打招呼,道,马教授,这么早就出来下馆子啊?

马啸啸道,来了个重要客人,把你拿手的鸡火锅做一个,鸡血别丢了。搞一盆白菜带子、一蓝子香菜下着吃。酒烧一壶。又对于雷道,两个人,我们搞简单的。于雷道,这样最好。说着,于雷问老板要了一个塑料袋子,从包里把烟和酒拿出来装上,递给马啸啸道,老师,给您从那边带了两条烟,酒是这边的酒,给你拜年啦!

马啸啸道,我们之间不要搞这些。不过,你送来了,我收下。

吃过饭,于雷和马啸啸又聊了会儿,便告辞离开。马啸啸道,我现在都不好意思邀请你过来了。如果哪天你想回来,大门随时都为你打开。

于雷道,谢谢马老师。如果哪天有空去阳城,一定联系我。并把写有bb机号码和报社电话的名片递到马啸啸手上。到了阳城,我到火车站接您。

一壶热乎乎的黄酒喝完,一盆鸡和两盘青菜也都见了底。两个人竟然有了三分醉意。于雷把装着烟和酒的袋子递到马啸啸的手里,送他到政府大院门口,见他走进了院子,才往车站走去。走远了,还听见马啸啸有些含糊地唱着: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快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走在有些宁静的马路上,听着马老师有些走调的京腔,于雷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的思绪竟然随着这歌声飘到了很遥远的东汉末年。

岁月悠悠,青山依旧,资水迢迢,英雄安在?他并没有急着上车,旁边就有资水的一个码头。远处的江水里,偶有船只飘过。于雷漫步在江岸,竟然想和马老师一般哼上一曲京腔。于雷想到了什么?为什么想唱歌?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