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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雷回到野泥冲时,已是傍晚时分。村子已渐渐隐入暮色之中。

夕阳西下,鸡鸭入宠,村庄的房屋是飘荡起淡淡的炊烟。

看着醉成个二五八三六九分不清的于雷,于有德夫妇急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以前滴酒不沾的二宝,怎么喝成这样了呢?遇上什么事还是遇上什么人了?心里还没放下那个老师?

于大宝和于三宝七手八脚把于雷从拖拉机上弄下来,于雷还没醒过来。姜雪梅打发开拖拉机的走了,才和于雷妈打招呼。于雷娘道,梅啊,你这是在哪儿捡到你表哥的?又望着一起的小静、小蕊道,这到底是咋回事?二宝怎的喝成这个样子?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他不是说今天去银城看老师去了吗?

雪梅道,媠妈,您别着急。晓芬打电话告诉我,表哥在船上遇上了个什么宋老板,一起相约在镇上喝酒,喝高了,给店里打电话。晓芬便打电话给我,我租了个拖拉机带上静静和蕊蕊把表哥给接回来了。

于雷妈道,梅啊,慢点讲,慢点讲。我老壳被您搞晕啦。怎的又扯上了晓芬?她隔着千里万里的,怎的晓得二宝喝醉了酒?

大宝说,妈,听起来好像是二宝在路上遇上了我舅哥,也就是几年前带二宝去当学徒的宋英杰。两个人在飞柳镇喝酒,喝多了,二宝在邮电局打电话到店里。店里的晓芬发现二宝喝高了,就打电话给雪梅,雪梅很聪明,租了个拖拉机,到镇上把二宝送回来了,顺便把妹妹们也带回来了。雪梅,是不是这么回事?

雪梅道,大宝哥说的一点不差,就这么回事。

正在这时,于雷才悠悠转醒,道,怎么回事?你们围着我干嘛?

于雷娘拍了一下他的脑壳道,二宝,你以前不呷烟不喝酒,怎么喝了这多?喝出毛病了怎么办?你遇上什么难事了?

于雷见娘急了道,娘,没事。我在船上遇上了英杰哥,我们在飞柳镇吃晚饭。英杰哥在他岳老子屋里拿了一桶谷酒,那个陈师傅做的菜好,多喝了一杯,喝的有点急。哪有什么难事,只是心里高兴。他乡遇故知嘛,人生一大喜。您放心下次再也不会喝醉了。

于雷娘抚摸着于雷的头,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酒不是不能喝,不能喝多。你爷老子喝了一世的酒,从不喝醉,不像你满叔一喝就喝醉。醉酒误事,醉酒伤身。年纪轻轻的,酒伤了身子难复原。

于雷道,娘我晓得啦。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于雷娘道,要不是雪梅喊拖拉机把你送回来,不晓得会出什么糊涂事呢。

于雷一听,又见雪梅和小静小蕊围在自己身边,忙道,雪梅,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在镇上喝多了?

雪梅道,你不是给晓芬打电话了?晓芬听你讲话就知道你喝多了。便把电话给了我嫂子,他打电话到我们村上把你喝酒的事情告诉我,要我喊个车子去接你回家。还是晓芬聪明灵泛吧?现在知道了,她是最心疼你的。表哥,你看,有我和晓芬,你就享福吧。要不,还是考虑考虑?

于雷一听,心里也是很感激,顾不上雪梅的调侃。于雷没有想到晓芬心思如此细密,听他讲话就知道他喝多了,又立马联系雪梅租个车子来接他。

于雷道,你在哪里接上我的?我的自行车呢?

雪梅道,你在邮电局的电话室睡得跟猪一样的,我们三个人都抬不动你,还是开拖拉机的兵伢子帮忙才把你弄上拖拉机的。你的自行车我怎么晓得呀?你的脸上也没有写伤。

于雷道,雪梅,谢谢你啊。让你受累啦。

于雷妈道,晓芬这孩子就是聪明。那么远呢,把这边的事情办的妥妥贴贴的。说着望了于雷一眼。

雪梅道,媠妈,你不晓得,那个晓芬就是这样,表哥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言语的。

于雷妈妈,真是个好孩子。梅啊,你也是个好孩子。今天可辛苦你啦。那个拖拉机跑这般远要多少钱,媠妈给你。

雪梅道,要么子钱。他一直追求我,我要他做事,他开心的不得了。我买了两包纸烟给他,只怕他还舍不得抽呢。

于雷道,你就得瑟吧!不打算嫁人家,就不要利用人家。

雪梅道,我和他说了,我不会嫁给他。要给他钱,他也不肯要,我才买了烟给他嘛。他自愿的。你不肯娶我们,我们不还是看不得你受难。人世间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子。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雷道,对不起啊,雪梅,我错怪你了。我是怕因为我而让你引来麻烦。

于雷娘道,先进屋休息吧。单车的事明天再说。

于雷虽然醒过来了,睡了一觉,但还是感觉到头晕脚轻,脚下好似踩着棉花,软绵绵的。于雷娘又搞了些醒酒汤给于雷喝下,于雷又沉沉睡去。

一直睡到半夜,于雷感觉到口干,起来喝了一碗水,才又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太阳从窗口照进来,于雷才彻底醒酒。但依旧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他躺在床上,不想起来。雪梅走进他的房间催他起床,他却突然想起曾经背诵过的宋代才女李清照那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他仔细品味着词里的意境,却怎么也和自己的境况扯不上边。但浓睡不消残酒倒也是真的。这可能是他平生以来喝得最多,醉得最厉害的一次。

弟子规里说,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于雷想起自己蜷缩在邮电局的电话厅,那是多么令人可笑?于雷也知道,醉酒的状态是最难看的,这种情况下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丑态百出的行为,这不仅会影响个人的形象,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小时候见过喝醉酒摔到白水田里的洋相,也见过醉酒后又哭又闹的怪象,更见过喝醉酒后打老婆闹离婚的乱象。

自己怎么突然就喝醉了呢?其实,喝醉酒并不像诗歌里说的那般美好。什么一醉解千愁,什么醉里挑灯看剑,什么将进酒,杯莫停;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其实,醉酒丢人是事实,醉酒难受的还是自己。

于雷告诫自己,以后喝酒再不能这样了,让父母操心,旁人担心。也影响自己的形象。想到这些,于雷一骨碌爬起来,对雪梅道,雪梅,昨天谢谢你。

说着,洗脸刷牙去了,姜雪梅有些莫名其妙,表哥一会儿念念叨叨,一会儿沉思默想,一会儿又成了正常人。雪梅心想,表哥是不是昨天一顿酒把脑壳喝坏了?

于母见于雷起来,酒意已消,本来还想说几句,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于雷道,娘,一会儿我要把单车骑回来才成。

于母说,你刚醒酒,还是让三宝跑一趟吧?于雷说,没事。我明天要往省城去坐车回阳城,你家里要买什么东西不?我顺便给你带回来。

又向姜雪梅道,雪梅,你直接从这里出发,还是还要回九凤村拿东西?

雪梅指了一下行李箱道,直接走。东西我都带齐了,我也和娘说好了。

于雷又向母亲道,娘,我想带小静一起去阳城,您看她还有什么准备的没有?要把身份证什么的带好,生活用品到那边再去买,路上难得背。

小蕊一听二哥要带姐姐走,心里有些不高兴。于雷道,小妹,你先留在家里,帮妈做些事,协助三宝搞点副业,下半年等三宝参军去了,我再带你走。小蕊这才破涕为笑。

于雷娘道,二宝,她们都到那边,会不会让你难做?

于雷道,娘,你放心。我们搞了一个店子,现在晓芬和我都到报社上班了,店里只有雪梅和表嫂,她们忙不过来。迟一些可能要开个分店,让小静先去熟悉一下业务,到外面招人也要付工资,还没有自个屋里的人放心。不会让她进厂去上班。

于有德望着于雷想说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于雷道,爸,您放心,我有分寸。家里的田土能做就做一些,双抢农忙时请几个工,付工资就是的。

于有德道,如今这世道不知怎么了,都不兴作田土了。好多都只插一季,还有一些人开始把房子往路边上田里面移,不晓得是怎么想的。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开始作妖了?

于雷说,爸,现在农药化肥贵,粮食价格低,一年粮食种下来,还当不得在外面打一个月工。这也是实情。怪不得大家都往外面蹦。要不,今年我们也种一季吧。难得磨。够交给国家的和自家吃就行了。我和小静到阳场面后,家里吃饭的又少了一个,吃不了多少粮食。

于有德叹了一声息道,有一句话我要讲在这里,我的子孙不要把房子修到田里去。

于雷道,您放心。再过一两年,我们把这个房子翻盖一下,盖个红砖洋房子。就盖在这个原地方。

于有德道,你成亲,房子肯定是要动的。现在的人看不上老房子了。都要楼房呢。

说了一会儿话,于雷要起身到镇上拿自行车。

雪梅道,表哥,你走着去啊?

于雷笑道,不走着去,也没有人背呀。

雪梅道,你骑大哥的单车去,带上我,回来我们一人骑一部不就行了?

于雷道,你行吗?

雪梅道,不行,我推你回。

于雷到大哥家借了单车,雪梅一屁股坐上后驾,搂着于雷的腰,高兴地走了。

到了镇上,雪梅又央着于雷带她到江边走了一圈,又要他带着去看他原先开的书店。镇子上,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于雷,都和他打招呼。见于雷旁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都说,你女朋友好漂亮啊。雪梅一听,还搂住了于雷的手,于雷一开始还解释说,这是我表妹,后来干脆也懒得解释了。

雪梅听于雷说那个陈胖子做的菜好吃,又央求着于雷请她吃饭。

陈胖子见于雷带了一个漂亮姑娘来了,便道,二宝,那天没什么事吧?

喝得太多了。不省人事。于雷一指身旁的雪梅道,还是我表妹找人开拖拉机把我送回去的。

陈胖子道,这是你表妹啊,长得好俊。

于雷道,他听我说,你做的菜好吃,嘴馋,硬要来尝尝你吃的菜。

陈胖子道,好啊,好啊。今天我请你们两个。

于雷道,辛苦你做就好了,怎么好意思要你请?

陈胖子道,二宝,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哦。不给我面子呀?

于雷道,那谢谢陈叔了。恭敬不如从命。

雪梅吃起陈师傅做的腊肉连声喊真的好吃。吃得满嘴是油,辣的直呼过瘾。

于雷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装下斯文。

陈师傅道,二宝啊,这才是真性情。现在的人太装了,反而不好。这闺女挺好的。

吃完饭,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快到天黑才到家,害得于家父母又担心了一回。

初六一早,于母早早起来下好了面,还煮了十几个鸡蛋,要他们路上吃。于雷、姜雪梅、于小静三人吃完面踏上了往阳城的行程。

于父于母站在村口一直目送着他们远去。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于母见孩子们远去,双眼红了。于有德道,回转吧,他们是去打工,又不是去打仗。孩子大了总要出去的,现在都这般兴,有么子办法?

于雷三人在村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拦到一部拖拉机。于雷坐在拖拉机边沿上,回头望向家的方向,内心里有许多不舍。他知道,娘是很难过的,一下子又有两个孩子离开他们远行。他想像着,娘在用围裙子揩着涌出来的眼泪。父亲虽然表面平静,但同样充满了不舍与挂牵。这就是父母,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吧?于雷突然想,阳城最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因为那里没有父母亲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安居乐业呢?真的是君问归期未有期啊。

到省城时已是中午。对于于小静而言,她是欢欣的。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旁边还有表姐雪梅,一点也不孤单。又有二哥把一切事情办好,买好了吃的,什么也不愁,好像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于雷拿出铁路局开出的介绍信,找到火车站的负责人,买了三个卧铺。因为他们是记者身份,又有领导打招呼,没有过普通通道的拥挤,而是走的是特殊通道,提前进入了卧铺车厢。雪梅和小静安排了两个下铺,于雷睡在上铺。

走进卧铺车厢,于小静惊喜不已。她没有想到,坐火车还能睡着坐。

雪梅道,现在晓得你二哥的本事了吧?

于小静道,雪梅姐,这得花多少钱呐?

雪梅道,你二哥写篇文章就有几千,多少钱也不要紧。你就安心享受。

于小静用崇拜的眼光望着于雷道,二哥,雪梅姐多好啊。让她做我嫂子,我娘也是欢喜的。

于雷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和她成亲是犯法,晓得不?你想我犯法呀?

小静道,政府还管这个事呀?

于雷道,婚姻法明文规定,表兄妹、亲兄妹、堂兄妹不能结婚。五代以内属于血亲,我娘和雪梅娘是亲姐妹。就像,就像,我和叔叔的女儿结婚一样,你说成吗?

于小静道,我就觉得雪梅姐好。

雪梅道,静静别和他讲了。他瞧不上我,嫌我没文化。反正我们俩是好姐妹。

于小静道,雪梅姐,我哥讲的也有道理。我们反正是亲戚,永远是亲戚。

于雷道,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到阳城了。别人要睡觉,你们俩不要老是叽叽喳喳的影响别人休息。

姐妹俩这才静下来。外面是火车轮子撞击铁轨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不一会,两个姑娘渐渐进入了梦乡。于想却没有什么睡意,爬起来,坐到过道上,拿出一本书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