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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三下门环,院内有脚步声。

“来啦来啦,当家的,今天怎么这么早?”

听声音,是个女人。

苏菱袖瞪了卫昭一眼。

门打开,面前妇人穿着灰色布衫,两条袖子卷起,头发也没收拾,只是简单用木簪子束了起来。

她的手上沾着白色的东西,像是面粉。

看到卫昭,妇人脸上的笑容定格住了。

她把两手往身上一擦,衣服沾了两个白色手印。

“你们?你们是来找我家相公的吧?他还没回来。”

女人的手不断揪着衣襟,脸色局促。

她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不认识的陌生人来到院外,请他们离开不是,让他们进门也不是。

卫昭的目光穿过妇人,落在她身后院内。

院墙下槐树枝繁叶茂,正是乘凉的好去处。

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这会儿也不闹了,站在树荫下好奇的望着门口。

“大姐,这里是你的家啊?”

苏菱袖上前问道。

“是啊。”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

“三年前吧。”

“可有房契?”

一听这话,妇人脸色大变,砰一声关上大门。

卫昭看着苏菱袖,“你看你,太凶了,把人家吓跑了吧。”

苏菱袖幽怨道:“人家哪里是怕我,分明是怕房契。卫昭,你确定这里就是你家?”

“确定,不会有错。”

“这就奇怪了,那女人看着也不像恶人,怎么会霸占你家呢?”

“等等吧,听她刚才说话的意思,她男人快回来了。”

卫昭话音刚落,巷口出现一个男子。

男子身材颇为高大,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等他抬头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人时,走的更快了。

不多时,男子站在卫昭和苏菱袖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卫昭感觉自己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索性直接取出房契,在男子眼前晃了晃。

男子看清白纸上写的地址,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你们两个竟敢伪造房契?走,跟我去见官!”

“伪造?”

卫昭还未开口,苏菱袖指着房契上乾佑二十六年的大印,“你好好看清楚了,这可是户部大印。”

“我家里房契上也有户部大印。走,跟我去见官!”

说着,男子一扯卫昭的衣服,拉着他就往巷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他!”

苏菱袖一巴掌拍在男子手腕上,让他放开卫昭。

男子见苏菱袖居然敢打他,火冒三丈。

瞥见卫昭拿在手里的长剑时,他咽了口唾沫,冷静下来。

“走吧,苏姑娘,就跟他去见官。”

苏菱袖忽然明白了卫昭的意思。

民间房契地契纠纷,归五城兵马司管。

他们要见的官,就是南城兵马司的人。

男子见卫昭真敢去见官,迅速回家带上房契。

临出门前,他嘱咐妻子好好在家等他。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南城兵马司衙门外。

五城兵马司的人隶属于兵部,受巡城御史监察。

卫昭看着自己即将上班的地方,心生感慨。

没想到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竟是被告身份。

番役打听清楚三人来意,带着他们到了吏目跟前。

这类不涉及武力的经济纠纷,一般由吏目处理。

南城兵马司吏目,叫薛正。

一听是房契纠纷,薛正道:“你二人,是谁先买的房子?”

“是我。”卫昭回道。

“既然是你买的,可有人证?”

“人证?”

听到这两个字,卫昭脑袋短路了几秒,买房和人证有什么关系?

“要什么人证?这房契上有户部官印在,你不认识?”

苏菱袖可不管什么人证不人证。

大雍律例,房产与地产唯一凭证,就是房契与地契。

男子同样也拿出房契,卫昭瞥了一眼,与自己的房契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户部印章盖下的时间不同。

薛正拿着两份房契,放在一起比对后,对男子道:“你住的地方,是谁卖给你的?”

“庄宅牙人。”

庄宅牙人卫昭也知道,就是专门卖房的一批人,相当于房屋中介。

他当时买院子,也是通过庄宅牙人。

大雍的牙人不算什么正经职业,想要找四年前的卖房牙人,不容易。

卫昭忽然明白了吏目说的“证人”,是什么意思。

感情是和牙人有关系。

吏目比对完房契还了回来。

“这两份房契,乾佑二十七年这份是真的。至于你的这份——”

吏目盯着卫昭。

“居然敢私刻户部印章,伪造房契,罪大恶极。来人,把这对夫妇抓起来,好好审问。”

“噗!”

苏菱袖笑出了声。

卫昭斜了她一眼,“你还笑的出来?”

“管得着么?哼!”

苏菱袖丝毫不在意两边上来的番役。

卫昭知道苏菱袖笑什么。

自己这个新官还没上任,就莫名其妙被将来手下抓了。

这叫个什么事?

卫昭一抬手,“诸位且慢动手,这位大人,我想问一句,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的那份房契是伪造的?”

“房契乃是我大雍子民房产唯一凭证,房产交易,州县一级必须经由府衙审核盖章,年末统一呈报户部。京城房产交易,由户部直接审核盖印。一处房产,绝不可能有两份房契,你这份是乾佑二十六年,比他的早一年,当然是假的。”

“即便有一份为假,那也该是晚的那份。”

“大胆刁民,你敢质疑本大人!”

“一个兵马司吏目,好大的官威!”

“来啊,把这不知好歹的刁民给我绑了!”

番役就要动手,卫昭一甩包袱,从中抽出一卷金色卷轴。

金色乃是皇室象征,民间一般不会使用这种颜色。

番役看到卷轴,脚步同时慢了下来。

卫昭一抬手,卷轴飞向薛正。

看着落地展开一角的卷轴,薛正脑门直冒冷汗。

“圣、圣旨?”

“你倒是没瞎,打开看看。”

薛正噗通跪地,几个番役听到“圣旨”二字,马上跟着跪下来。

薛正小心翼翼打开圣旨。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上面的内容,后背都湿了。

“看完了吗?”

“完、完了!”

“我那份房契是不是伪造的?”

“不是。”

“他的呢?”

“不是,不不不,是。”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大、大、大人,小人有眼无珠,没能认出您来。您的房契当然是真的。”

这一幕,看的旁边男子目瞪口呆。

眼前和他拿着同一处宅院房契的少年,居然是南城兵马司的人。

早些时候听客人闲聊,提过南城要来一位副兵马使。

据说是刚替朝廷破了一件大案。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完了,完了,全完了。

“唉!”

男子忍不住叹出了声。

无论哪张房契是真的,他注定要搬走了。

在京城打拼了半辈子,和妻子省吃俭用,再加上老家父母资助的银两,才有了现在这座宅院。

刚住了三年,什么都没了。

当然,这并不是男子最担心的问题。

房子没了事小,得罪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兵马使,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