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贯没有打扰沉默中的卫昭。
他抬头望着天边明月。
刚才卫公子说执剑人身份尊贵，他一时情难自禁，说了些往事。
这不能怪卫公子。
在外人眼里，执剑人就是天子手中一柄利剑。
执剑人中，身居高位者，身份自然尊贵。
无论是大掌柜，老萧，还是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觉得，做官之后，就真的高人一等。
当年的鲁王府，一群人的理想，从来都不是要做人上人，俯视众生。
鲁王、军师、大掌柜，镇北大将军、老萧，老徐……
钱满贯仰望夜空，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划过夜空。
他们年轻时的样子，中年时的样子，如今苍老的样子，逐一闪过。
不对……
少了两张面孔。
军师中年与老年会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到。
军师，永远年轻。
镇北大将军也有多年未曾见过。
老徐如今在他身边，到年末便会回来。
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老了。
贼老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老钱，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情？”
卫昭忽然说话，将钱满贯拉回现实。
“一时兴起，没有为什么。卫公子，你也不必有负担，若是不愿意加入执剑人，我们不会强迫你。”
“嗯，等我考虑清楚时，我会找你。”
钱满贯咧着嘴角，止不住笑意。
卫昭狐疑道：“老钱，你不会是在套路我吧？”
“卫公子，何为套路？”
“算了，被套路我也认了。礼部和齐王的案子，怎么样了？”
“基本查清了，只是还没有幕后那人的线索。”
幕后那位，便是丹先生。
钱满贯把这些天的收获，大致告诉卫昭。
从大理寺与刑部大牢偷换官员女眷一事，执行者多是狱卒。
与之相关官员，悉数下狱。
这些人不过是收钱办事，执剑人找到出钱人，无一例外，全部身死。
这条线索断了。
齐王与丹先生相遇，也是在他提议进山狩猎之后。
丹先生在玉笔山的时间，比齐王更久。
他抓官员女眷，最初是为了自己淫乐。
后来遇到齐王进山，利用手中回春丹，蛊惑齐王，与其交易。
齐王拿着丹先生提供的回春丹，倒也收拢了不少人。
不过回春丹炼制似乎没那么容易，丹先生每次给他的数量也十分有限，不够他收买控制更多人。
丹先生手里的丹药，除了回春丹，还有一种名为补气丹的药，专门用于治疗乾佑帝的疾病。
补气丹太医检查过，并无问题。
齐王出事后，乾佑帝不再服用。
根据执剑人推断，这位丹先生极有可能是乾佑一年，礼部某位官员之后，与北蛮人勾结，意图给大雍制造麻烦。
回春丹的药效，太医院闻所未闻，倒是很像北蛮一些部族的邪方。
虽然没有找到丹先生，但案情已经足够处理大批官员。
卫昭立下大功一件。
但也因为得罪的人太多，有心人刻意调查，发现卫昭与此有关。
卫昭听罢，唏嘘不已。
瞒了半天，还是被发现了。
执剑人物理消灭敌人的手段，早被五姓七族学去了。
以后要有麻烦了。
钱满贯该说的话说完后，离开了卫府，让他好好思考。
卫昭回去继续吃饭。
本以为钱满贯会是唯一来送贺礼的人，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又有两人到了。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卫昭相当诧异。
紫袖和红弦。
两人代表六夫人，谢月华的小姨前来送贺礼。
卫昭收下，留二人吃饭时，她们谢绝了。
一顿团圆饭结束，卫昭回房休息。
推开门，他愣住了。
“怎么又是你？”
屋内，黑衣男子正在喝茶。
他不仅来了，还来的挺早，茶都给自己泡好了。
“大哥，感情你当这是你家了呗？”
黑衣男子微笑，“卫公子，进来坐。”
“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
“知道，为了表示歉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黑衣男子说着，从袖口掉下一样物品，落在桌上。
卫昭看着面前不大大小的赤色木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什么？”
“你打开看看。”
卫昭也不客气，拿起木盒打了开来。
盒子里立着一个金色的小老虎，撩起前爪，龇牙咧嘴，面相凶狠。
这小玩意十分精致，栩栩如生，跟手办似的。
卫昭拿在手里。
入手手感沉甸甸，像是纯金打造。
卫昭笑了。
“要不是看在它是块金子的份上，哄小孩的玩意我可不想收。”
“哄小孩？这是兵部的兵符，可以调动地方兵马。”
卫昭惊的嘴里能吞下鸭蛋。
卧槽！！！
这小玩意居然是兵符。
艹！
给我干什么？
卫昭大脑彻底短路了。
过了很久，黑衣男子面前的茶杯已不再有热气，卫昭的心才算平静下来。
他把兵符放在桌上。
“大哥，您这回又有什么吩咐？”
“呵呵，兵符你收下了？”
“我可以选择不收吗？”
“可以。”
卫昭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要看透黑衣男子。
对方脸上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放弃了。
“还是先说你要我做什么吧。”
“卫公子破了负荆盟余孽一案，接着又发现了齐王在汤泉行宫的秘密。这两个案子，朝中几十位大员受到牵连，被陛下摘了乌纱帽。”
“那都是你们的意思，我不过开了个头而已。”
“卫公子，若是没有你，我们做不成这件事。”
“行吧，就算是我的功劳，你给我兵符做什么？不怕我造反？推翻你们乾佑帝？”
黑衣男子不以为意。
“若是卫公子真的选择造反，我也认了。”
卫昭很是无语，“你接着说吧。”
“卫公子能破负荆盟一案，因为你身在其中，就算与执剑人有关系，他们也不会在意你。更何况，你选择来南城兵马司，就更没人注意你。若非卫公子宅院被人卖了，甚至不会遇到赵幼朗一伙人为难你。”
这一点卫昭承认。
如果不是因为房子没了，他不主动招惹王大与薛正，就没有后面的事情。
“但是齐王一案完全不同，是你发现齐王所作所为，还把执剑人找来，累及一众官员。没有卫公子，他们不会遭此一劫。五姓七族不是吃素的，你在南城兵马司做了什么，去北山县又消失过一段时间，这事不难查。”
以前的自己，无人注意。
可以轻易混入齐王一行人的队伍中间。
现在被人放在明处观察，想要再隐蔽行事，将变得很难。
最烦的是，现在他已经站在了一群朝中大员的对立面。
对方肯定要报复。
卫昭盯着兵符。
“你说的道理我明白，还是那个问题，打算让我做什么？”
“明年就是京察，我不想卫公子卷入雍京斗争。”
“要我去镇北军？”
“不，去临安府。”
临安府？
那里卫昭知道。
临安府偏南，地处云州、漓州、叙州与镜州四州交界，是出了名的混乱地区，大小帮派林立。
或许也是大雍官府威信最低的地方。
卫昭盯着兵符。
去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