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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至厅前,没见着贵妃,却见她歪躺在东暖阁的美人榻。虽装扮齐全,难掩病恹恹的神色。

秋禾迎出来沾了沾眼角,“王爷,可算把您盼来了。前些时听王妃说您夜里睡不安稳,娘娘跟着忧心,一日睡不得两个更次,险些熬不住。”

听得絮儿好笑,敷衍人好歹做足准备吧,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正这时,里头传来贵妃懒懒的声音,“秋禾,谁在那里?”

秋禾忙不迭迎去,将几个引枕塞到她腰后,将她扶坐起身,“是咱们齐王殿下呀。娘娘,您素日诚心祈福,终于求得菩萨显灵,王爷今儿好好的来看您了。”

“快,快到近前来本宫瞧瞧。”陈贵妃乍惊乍喜,一手朝前伸着,一手不停抹泪。

李辞拖着脚步一点点移去,恭敬行礼:“多谢母妃挂念,儿臣已然大安了。”

陈贵妃抹泪的手忽而一顿,转去摸他的脸,“我儿好端端一张脸,怎的毁成这样?”

她柳眉紧蹙,丹唇微抖,泪珠儿接连滚落。脸上的脂粉被冲刷出好些淡黄纹路。

而她手上分明握着条红鸢色绢帕,却不去擦泪。好似苦等泪水滚落,好让她美艳非凡的脸看起来更添哀痛。

乖乖,这就演上了?

絮儿不甘示弱,抽了抽鼻子道:“娘娘不要伤神太过,纵使咱们哭坏眼睛又如何?该放宽了心才是。”

联想到李辞昔日貌比潘安,絮儿真掉下好些泪。她还没见过呢,总觉得比在场其他人都要亏。

见她入戏如此之快,李辞的唇角略一抽,是想笑的缘故。他只好连忙皱眉嘶了一声,佯装身子不适。

贵妃淡淡笑起来,脸上显出劫后余生的幸福,“你这话说得对,如今瞧着他身上虽有不便,到底能走了。往后细心将养,总归是件好事。”

一面说着,眼神一面往李辞的脸上、腿上瞟。细致地审视,冷静地判定,生怕找出一处好地方似的。

见他两条腿似乎不一般粗,行走不便的那条略细,好的那条粗些,贵妃心下了然果真是瘸了。

又见李辞脸上坑洼不平,满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断定李辞恢复如初是没了指望。她心间那颗大石适才放下。

人一放松,语气便跟着松缓许多。转而叫良玉吩咐看座,并问絮儿:“辞儿这孩子本宫自是清楚,向来没有多的话,脾性也冷。平日你多操些心,那养荣丸还吃着么?”

絮儿笑答,“还吃着。”

眼珠子转两转,又道:“因我房中那丫头害了病,前儿请了府中秦大夫来瞧,说是可赏她用些。我想着丸药虽易得,娘娘的赏赐到底无价,没敢擅自赏人。今次特地来求了方子去,回头请那秦大夫再配,也省得劳累秋禾姑姑给我们送。”

听见提起秦大夫,贵妃脸上舒开点笑,“那秦大夫可靠么?倒是听孟望春说有个姓胡的大夫好。”

絮儿知她故意为秦大夫打掩护,配合着露出些厌烦神色,“胡大夫不成,也不知孟管家怎么选的人,那般糊涂的庸医哪里敢用。秦大夫叫秦利真,往前在太医院当过差的,我瞧着还算妥当。”

这时候宫女送来茶点,贵妃刮了刮茶沫喝一口。因茶水烫,叹出些“热辣”的关怀:

“妥当就最好。往后辞儿调养身子处处要用人。你们年纪轻,为皇上多添几个皇孙,就是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了。”

说得絮儿面颊绯红。

见李辞久不说话,晾着她独自接贵妃的招,像个傻子似的。便冲李辞眨巴两下眼睛。

李辞脸上原本就有些烫,被她俏丽的眼风一扫,更添燥热,咳嗽两句方道:“儿臣明白。”

只这一句便沉默下去。

贵妃瞧他似乎精气神矮了一大截,再没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又见二人有几分新婚夫妇的羞赧。估计李辞自知身体残疾,再没有争夺皇位的雄心。往后一心去过娇妻美妾的富贵生活。

心下不免鄙夷,这些年对他的教导竟是白费。

好就好在白费。不然她的亲儿子李效如何能出头?

陈贵妃心满意足笑道:“好,不说不说。你们年轻人面皮薄。若有了身孕切不可瞒人,本宫自会寻妥帖的婆子去照料。”

絮儿听罢越发感觉脸红,乖巧应了声“是”。

又听贵妃嘱咐了些日常保养的事,李辞多数时间沉默,偶尔点头或是答应一声。絮儿这才发现,他在皇后与贵妃面前沉默得近乎失语。

从前她以为李辞的冷漠不过是久病的原因,相处久了与谁都能热络。原来,对她是例外。

她也有好几副面孔,对待不熟悉的人总是笑嘻嘻卖乖,谦逊有礼。对亲近的人反而大发脾气,挑剔刻薄。

他们都在装。一个装得热,一个装得冷。

走出锦鸾宫,引路的嬷嬷领着几个太监将二人往御园带。絮儿晃在肩舆上险些晃出瞌睡。

忽而想起前头两个嬷嬷的事,惊醒便问:“敢问这位姑姑,周嬷嬷与孙嬷嬷上回托我打听胭脂膏子,我还要告诉她们呢。怎么不见她们的人?”

那嬷嬷脸色一变,垂下脑袋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是新来的,不大认识人。”

絮儿歪眼瞧她,暗自好笑。哪有派新人带路的?自己都走不明白。

越发笃信上回两个嬷嬷透露的必然是真话,这才引得贵妃动怒,裁撤了她们。

锦鸾宫内,送走齐王夫妇二人,陈贵妃依旧歪在美人榻。因方才提起周身精神去应对,又狠哭一场,一时便有些疲累。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过申时六刻了。”

恰小宫女打了水来,秋禾一面伺候贵妃洗脸,一面说起来,“听说那燕王妃在宫门骂了好一会儿,说齐王妃用了他们的轿子,目中无人。”

贵妃洗好脸,兴致勃勃走向梳妆台,摸了根翡翠压鬓簪往头上插,“那是个火星子,一点就燃。”

秋禾也笑,“要不说娘娘料事如神呢。燕王妃每回赴宴必来迟,惯常要人等,必然是齐王先到。扣了齐王的轿舆,独留燕王的在那里。齐王是个冷傲的主儿,哪里肯依?必然先乘了去。过会儿看他们斗,可比戏文精彩呐。”

陈贵妃不接这话,心里头却是高兴。

她特别爱听秋禾把她的谋算复述一遍,就像文人墨客反复欣赏自己的文章。写好后时不时拿出来读,越品越有成就感。

陈贵妃往头上一指,“打扮素净些,那位朱美人正是得宠时候,别抢了她的风头。”

转而又问:“她今儿的衣裳?”

秋禾正往妆奁一一掏出脂粉盒子,回头便答,“办妥了,衣裳是钉绣芙蓉杏黄立襟,裙子是秋香色百迭裙。”

稍一顿,笑起来,“那安嫔素来善妒,一听说从前康皇后喜欢这样打扮,忙不迭挑选衣裳给朱美人送去,还哄人家说是皇上喜欢呢。谁不知康皇后的死是皇上多年未解的心结?这下朱美人和安嫔的好日子怕是都到了头。”

这类一石二鸟的小计是陈贵妃用惯了的,没觉得有什么可赞叹的地方。

倒是提起昔日康皇后,让她眸底涌出一片晦暗。

陈贵妃冷哼了声,“这倒没说错,皇上确实喜欢。到底是少年夫妻旁人比不得。朱美人就没起疑?”

秋禾附和着笑起来,“想她初来乍到,在京也没个亲戚,娘家又不过一介小小推官。见有人肯指点,哪里会起疑,谢人家还来不及呢。”

正说得眉飞色舞,见贵妃脸上拢起愠色,忽而住嘴。

陈贵妃的娘家比之更不如,不过是泉州府辖下惠安县的县丞。却不妨碍她为家族谋得显赫荣耀。

先是打通关节,一路把她不成器的哥哥从秀才弄成举人。前些年又替他谋得吏部员外郎的差事,官至五品。

后又接连将族中几个读书人扶到各地做官,不是盐道、茶道就是布政司,横竖是方便捞钱的好地方。

陈贵妃略整云鬓叹笑,“这不算什么,只怕是个有造化的,往后恩宠在我之上也未可知。”

秋禾假做嗔怪,“这是哪里的话,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的恩宠自然长长远远。”

光听长长远远,贵妃就觉头疼。

那个长她十四岁的男人,已然吞噬她二十多年的青春。想起未来还要与之长久相伴,陈贵妃便觉被推入个深不见底的洞。在黑暗中惊叫着,迟迟触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