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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读作相思,写作你的名字

隐春园处处是过年的氛围,内外扫洗一新,门上的管事正张罗着挂新灯笼。

今年的灯笼由絮儿亲自挑选,绘制的图案不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花鸟虫鱼,而是山海经里的小妖怪。

絮儿看小厮们挂灯笼正在兴头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车马喧嚣,便见一队明黄的仪仗走来。

好心情登时一扫而空,想是李辞那有大病的亲爹又在作妖。

她转回厅上整理仪容跪着接旨。王樵宣读完圣旨,双手呈上一张纸,面色难堪。

絮儿接过一瞧,吭吭笑出声,“请公公上覆皇上,这事我必定尽心竭力办妥。”

五五分账,那可是几十万两。比成日哄骗李辞掏腰包来得快!

王樵哭笑不得,“王妃,这事可不好办,且不说对方都是位高权重的官贵,就说您妇人家家,哪有功夫招架呢?”

絮儿收起那张纸,顺势捏了捏拳头,“放心,我有的是功夫!”

见随行小太监端着个螺钿锦盒,很像李辞爱用的样式,絮儿便问:“这是什么?”

王樵接过双手奉上,“这是专门给您的书信,吩咐只让您一人查看。”

提起送礼之人没个称谓,像是有意遮掩,絮儿当即反应过来是李辞送的。

总算那小子有点良心,知道她在府上担心,特意写信回来报平安。

回到别院,絮儿特意没让集美与金枝跟随,钻进碧纱橱里间书案,立马打开那只锦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玉佩。

是李辞常带的那块翡翠雕的狻猊,狻猊乃龙之第五子,李辞在皇子里行五,常用的沉香炉子也是雕刻狻猊纹样。

絮儿捧着狻猊玉佩细看,觉得像只胖乎乎的狮子,又像调皮小狗。不免想到狗里狗气的李辞。

一时眼里发酸,心里发胀,便拆开一封书信来看。

信纸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香气怡然。信中内容却是古怪,旁的话一句没有,工工整整反复写着“白絮儿”三个字。

絮儿原本感动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李辞的情书也太敷衍了吧。

她还不信邪了,如是一封一封拆看,竟然都只是写她的名字而已。

终于到最后一封,絮儿定睛一扫,止不住鼻头一酸,信中写道:

吾妻絮儿,夫身缠琐事,恐新春无法与你团圆。知你处境艰难,暗阁箱笼有十万两银票,供你应急使用。遣词造句,琢磨万千,无一可写相思。夙兴夜寐,常念絮儿安。吃否,睡否,冷否?每想一遍,便写一遍絮儿名姓。天凉加衣,万望珍重。切记切记,熏炭通风。

第二页信纸,则画了絮儿打瞌睡绣线条小狗的样子,题字为:宝贝好眠图。

絮儿读完成串地掉小珍珠!

一面翻看一面骂,“好个天煞的李辞,白白骗人眼泪,等他出来,看不打他一顿!”

言毕扑在榻桌上抽噎两下,又把那封信提到眼前来看。

眼泪模糊了眼眶,那些黑黑的小楷像是游在水里的鱼,晃出缠绵的涟漪。

泪水与晨曦一相逢,平常的信纸竟折射出七彩光斑。

耳畔北风起,吹残叶飘散,心内却是萧然。新年在烟火与戏子的热闹声中走来。

大年初一,絮儿穿戴一新,披了件玉色斗篷,里头是天蓝色裘皮袄,镶滚白白的狐狸毛,裙子是月色百迭裙,头上只斜插一支羊脂白素簪。

通身缟素,显出她未亡人替夫出头的哀恸气势。

车轿慢悠悠行进,街面静得出奇,商铺皆关门上板,偶有一两声鞭炮响,便只剩呼呼风声盘旋。

车内虽拢着炭盆子,倒是絮儿的讨债劲头看起来更热。

集美不免担忧,“不是说陈大人贪墨的私财藏在外宅那里么,咱们怎的往他府上去?”

絮儿正靠在车壁养精蓄锐,倏地将眼一睁,“放出消息让贼去偷他两处外宅,搅得他不得安宁,必然要转移。”

她笃定笑起来,“更兼这会儿京城风声鹤唳,什么谣言都有。前些日子张稳来消息,说陈府小厮夜里从外宅搬走几十口箱笼转回陈家宅邸,不是银子是什么?”

金枝不解,“如何不换成银票,那样多银子放家里,岂不是等人来拿赃?”

絮儿见她俩都懵懵的,招手唤她们靠近,“温玖说这些人信不过钱庄,生怕往钱庄兑的银票数额大了走漏风声,引起皇上猜疑,仍是喜欢藏现银子在家。”

这厢从马车走下,身后跟着的小厮举着“奉旨讨债”的大牌匾,温玖、集美与金枝立在她身后,后面又跟着十几个侍卫。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立在西大街陈家宅院门口。

陈家管家在大门看见,原以为是哪家亲戚来拜年,待人走到门前,才瞧清是齐王妃领着下人来打擂台。

一面派小厮进门通传,一面迎出来打拱,“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絮儿懒得与他客套,“远迎就不必,这是你们府上欠我们王爷的账,请管家过目,抬银子出来还了,我这就走。”

管家笑出眼角弯弯的皱纹,一面笑一面迎她往厅上坐,“昨儿团圆饭我们老爷吃多了酒,这会子还没醒呢。大正月里,您千金贵体怎好在冷风底下吹着,老奴就是死一万遍也担待不起啊。”

絮儿轻挑眉眼笑了笑,“难为你想得周到,但我不怕冷。”

不忍心让人家打工人为难,便道:“劳烦传话,银子共计二十八万六千两,账目上写着搬到陈家来了。你们老爷吃醉了酒,太太恐怕没那么巧也吃醉了吧。”

管家见她态度强硬,语气也不好,大有和老爷针锋相对的意思,扭头训斥小厮:

“怎么传话的?让王妃在这里好等!老爷太太向来最懂礼数,没轻重的狗东西如何坏了规矩!”

絮儿知是做戏,也不深究。不急不躁地立在风中欣赏他们唱念做打。

虽是大年初一,街面不比寻常热闹。仍有不少人出来走亲戚,陈家大门外渐渐围起一圈看热闹的人。

陈太太坐着小轿赶来,连忙福身请安,“不知王妃大驾,还请恕罪。”

絮儿略一摆手,“不必,太太可识字?”

陈太太一脸狐疑,缓缓点头,“略识得几个。”

“那就好!”絮儿回身笑着引她看,“看到那副匾额没有,皇上御笔亲题的,今儿来不为别的,就为陈大人欠我们王爷的款子。”

说着让集美摊开账本,“你看,这里记录着陈大人从我们府上过的十几笔款子,皆挂在齐王账上,明明白白写着送到陈家来了。我想白占人银子的事情,堂堂吏部侍郎断然做不出,你说对吧?”

三言两句怼得陈太太词穷,她原本就不擅长处理外头的事情,不过是陈锦文装醉酒不想应酬齐王妃,才推她出来做挡箭牌。

她悻悻笑着,“自然,自然。”

呆怔半晌才想起来说:“男人在外的事情,我妇人家家真是不晓得。王妃倘若不嫌,进厅里休息片刻,待老爷醒了再做商议。”

絮儿知道她想拖延,偏不跟她进去,在门上闹出来才好呢!

天冷,她嫣然一笑,冻得发白的皮肤更像水晶雕刻一般剔透,说出来的话却是火辣。

“今儿就站在这里,横竖我身子抗冻。若陈大人半日不醒,我便等半日。若一日不醒,也不是咒他去死的意思。我便往宫中禀告皇上,传太医替陈大人诊治。”

陈太太被她激出一身冷汗,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絮儿趁势关怀,“倒是太太要好生保养身子,瞧吹一会风身子就不爽利。大正月的,不要病了才是。往后事情多,劳神的地方也多。”

任陈太太棉花塞的脑袋也品出点玄妙,齐王妃拿话在点她,若不还银子,只怕从新年开始,闹得陈家满府不得安生。

又兼年前因为陈权的事情得罪萧家,眼下皇上拈了他家的错处,不仅任由燕王革掉陈权的进士功名,一并罚陈老爷在家思过,安心教子。

这个节骨眼儿可是再惹不起皇家贵胄,偏齐王妃又闹起来。

陈太太单薄的身子像是根枯败茅草,随风飘在正月的风中,随时可能折断。她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絮儿一把将她搀住,提眼扫量一圈,这陈家人真是奇怪,任由夫人穿着单薄就出门,随行的婆子丫头连件大毛披风也不带,汤婆子、手炉更是没有。

她握了握陈夫人的手,真是冷。

半笑不笑地打趣,“天冷,太太回去歇息,我等的是你家老爷,不与其他人相干。”

陈太太被她暖热的掌心和话语刺痛,抿唇笑了下,“多谢王妃,只是我家老爷吃醉了酒,恐怕……”

话出一半,几个小厮抬着病恹恹的陈锦文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