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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昏庸无能的周室难得出了一位明君周景王。

这位天子觉得是自己一代雄主,可储君王子猛却生性懦弱,不能服众,望之不似人君,和自己一点也不像。

而庶长子王子朝英睿果断、文武双全,又有召氏、毛氏、尹氏支持,一看就是自己的崽,天生的贤君。

于是乎,立储经典问题来了:立贤还是立嫡?

思虑再三,周景王决定废王子猛而立王子朝。

可嫡太子不是那么好废的,就跟古代架空小说里的夺嫡老套路一样:庶出的大皇子在边疆从军立业,身后有军方暗中支持;二皇子沽名钓誉、表面礼敬文士得文臣支持,而且其母还必须得是皇帝宠妃;老三嫡太子有皇后(皇后大概率是勋贵)、外戚集团和一众守旧老臣支持;最后的最后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透明,排名老八老六的xx皇子,xx皇子设定大概率似木或是母亲被打入冷宫(隐藏爆率xx皇子母亲是皇帝白月光)……

在春秋,嫡太子身后的老套路必定是有一群资历高、守宗法、手握大义的“顽固老臣”。

太子猛身后的“老罔顾”就是实权卿士刘、单二族,这两约等于周王畿的削弱版“三桓”。

他们认为王位应该依从周礼,传嫡不传贤,若是乱序,恐怕会重演周幽王废平王而立伯服的骊山之难。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周景王二十五(前520年)年,也就是去年夏,这位雄才大略的天子终于下定决心,计划先发动政变除去单、刘二卿,更废王子猛立王子朝为储,但还未发难就心脏病突发而死。

死就死吧,景王还非要死前作一下,留遗诏传位给王子朝。

这下好了,两位王子一个有宗法依据、一个遗诏在手,双方各有凭依又说服不了对方。那还废什么话,拉人马、抄家伙打呗。

王子朝先发制人打赢了第一场,占据了洛阳,单、刘二卿只得带着太子猛逃往晋国拉外援为第二回合做准备。

晋国六卿出于扩张自身影响、控制王室的需求,出兵帮助太子猛打赢了第二回合,将王子朝逐出洛阳。

只是晋军将太子猛与单、刘二公送还洛阳就归国了,并未将王子朝斩尽杀绝,多少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晋军一走,王子朝迅速纠集残部死灰复燃,洛阳方面实力不足也拿他没办法。

自此,王子朝在西,太子猛在洛,周王室东西两王并立。

周王室的实力本就衰弱不堪,列国前十都排不进去,还一分为二。

自然两方的战争动员不会很多,各自有个万余人就差不多了。

这种级别的战争,在晋楚齐这样的大国看来没什么。

但双方耐不住双方都是弱鸡。

不过就是菜鸡互啄到眼睛也是会急眼的,两边主要是几个家族对砍,双方亲友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再加上本就积怨已久,于是乎“两王”战争规模虽不大却极其惨烈。

有多惨烈呢?

太子猛还洛不过数月,双方在洛阳四周数次大打出手。

在前往洛阳的道路上,孟氏的队伍在休整扎营处理积雪时,总能发现皑皑白雪覆盖下的白骨。

洁白的雪配上或枯黄带着漆黑筋膜的人骨,那是低温下野兽啃食后的残留皮肉组织。

多年境遇夏谕的心脏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如此一幕仍旧引得他心中一阵阵的不适。

这些还只是被战争波及的百姓,真正的战场怕是遍地尸骸……

血腥与残暴永远是冷兵器战争的附加属性。

四方夷狄征战之时甚至有食人的记录,某位卫国国君战败后被吃得就剩个肝,中夏的君子们和蛮夷们相比是绝对的文明人。

唯一的“瑕疵”就是君子们打起仗来,可能会波及一些平民而已。

不过在政治家和战犯眼中,这些都是耗材。

收拾好心情继续上路,孟氏几百人的队伍一进入洛阳盆地,立刻引起两位“天子”的关注。

在得知是鲁国卿族、姬姓小宗,三桓之一的孟氏前来报宗主丧事之后,双方迅速有了反应,马不停蹄的前去“抢人”。

三桓,是当今天下仅次于晋国六卿的姬姓大族。其中孟氏富甲天下,声名卓着,更是周礼制定者周公的嫡系后裔(孟氏先祖是周公嫡次子),在淮泗齐鲁之间影响巨大。

如今,夏谕向谁报丧就是代表在“国际”上孟氏乃至三桓支持谁是正统天子。

尤其队伍中还有列国有名的学者孔丘和少孟夏某人在,这两位的态度,对列国舆论的导向作用不小。

两王为了名位问题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孟氏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急着抢人?

洛阳天子的两位肱骨之臣,单穆公单旗和刘文公刘卷离得最近,动作也最快,抢先派人过来迎接孟氏入洛。

“西王”的人马来晚一步,只能不甘得目送着孟氏队伍被迎入洛阳……

洛阳,日后的十三朝古都,姬周在此经营数百年之久。

夏谕和孔子结伴而游,城内本应是国人熙攘、人声鼎沸的场景,如今却人影冷清,行人寥寥。

当年周平王迁都洛邑,整座城规模宏大,繁华异常。虽然现在城墙依旧巍峨高大,街道依旧宽阔,但各个诸侯国已不再向王室朝贡,人流渐稀,所以到处显得空旷、衰败。

又在动乱和寒冷的摧残下,如今之洛阳的繁华程度还比不上曲阜、更比不上临淄,实在有失中夏中心、天子之城的名望。

前世夏谕在秦大读大学,离洛阳不远,也去过几次洛阳。比起这座古都,夏谕更好奇这座古都的主人——周天子。

历史上太子猛归洛一个多月后就离奇去世了,是为周悼王。单、刘两家随后扶持悼王的弟弟姫匄继位,是为周敬王。

不知为何,如今已经快一年了,悼王虽缠绵病榻身体精神不佳,一时间却也无性命之忧。

得知孟氏入洛,病榻上的周悼王喜不自禁,整个人有些病态的兴奋,随即下令择日接见孟阅一行。这意味着三桓的舆论支持、鲁国在宗法上的支持。

孟氏虽是来报宗主之丧的,可对周悼王猛来说却是来报喜的。

孟宗主:****

没高兴多久,悼王眼前一暗,四周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悼王挣扎着起身,在侍从的搀扶下来到殿外,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

天上高悬的暖阳被漆黑的月牙遮住了大半,然后慢慢地变小,阳光也显得昏黄异常。

十几秒后,太阳只剩下昏黄的月牙,散发着妖异的红黄色光芒。

四周昏暗一片,几乎不能视物,洛阳城中所有人都被暂时剥离了视觉,无助感占据了全身。

大部分人都惊恐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也有少部分人疯狂的四处狂奔,高呼着“天子失德,昊天降罚”。

随着最后的一丁点的光芒被吞噬殆尽,洛阳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与此同时,洛阳的孟氏酒肆“网红店”。

“咚咚。”

金属碰撞实木地板的声音传来。

夏谕端着酒爵的手一怔,转首看向身侧的孔子,入眼一片漆黑。

先前周围食客们的哭泣声、尖叫声也随着大量国人、酒客的奔逃而沉寂了下来,黑暗中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夫子?可安好。”

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静,对自家“连锁酒店”被大规模逃单的事情丝毫不在意。

孟氏不差这点钱。

黑暗中,孔子俯身摸索起杯子,自嘲一笑:“一时不慎,竟被这日食惊得扔了酒器,让夏愚见笑了。”

“《诗》有言: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今日日食天地黑,丘恐如今天下众黎民,大难将临。”

显然,孔子对此次日食持悲观态度。依诗经所言,日食月食示凶兆,运行常规不遵照,全因天子失德,天下没善政。

夏谕对此不以为然,按他前世掌握的知识,全球每过两三年便有一次日食,频繁且平凡。只不过同一个地方出现两次日食的间隔很长,达数百年之久。

“夏愚似是另有他想?”见少年不说话,孔子疑惑道。在孔子看来孟阅常常语出惊人,对日食当有高论。

日食的大致原理确实不难,不过夏谕总不能给孔子介绍,日食是因为太阳和月球相对位置改变引起的,月球从太阳视面的西边缘进入,逐渐遮挡太阳,最后从东面移出,造成这般天地如墨的效果。

几百年后,历史上的东汉刘向、王充等人才有相似记述:“日蚀者,月往蔽之”。

可在这春秋时期,天文学刚刚萌芽的年代,有些东西和古人是说不通的。

现在只能换角度了,夏谕略作思索,笑道:“日食之相,在天道之序。自幽王始,天下各地有记载的日食有数十次。并非每次日蚀之后都有祸事发生。”

“先襄公二十七年(差不多三十年前),晋楚会盟于宋,弭兵以安天下。十一月,日有食之。依夫子所言,难道消弭兵戈也是祸事吗?”

“六年前,夏日有食之。秋,剡国朝与鲁。晋国向南大破陆浑戎,开拓诸夏,天下并无祸事。”

这两件事都载于经策之上,夏谕借此举例就是想隔离天相与人祸。

“可幽王之时,日有食之,事后便有……不忍言之事。”孔子本想说幽王乱序,罔顾宗法,以至申侯勾结犬戎作乱,天下失和。可这里毕竟是洛阳,王畿所在,四周都是邦周国人,说话不能太露骨。

其实孔子想多了,洛阳的国人是最叛逆的。怼天子、驱逐天子、找天子要债、非议天子、王畿的国人都做过。

夏谕又道:“孔子可知道最近的一次日食是什么时候?”

“何时?”

“去岁十一月,天子归洛之时。”

“这?当真?”

“自然……”

你一句,我一句,夏谕和孔子就这么在黑暗中辩论起日食与祸患的联系。完全没注意到周围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存在。

直到黑暗渐渐被光明驱逐,夏谕和孔子被日光照耀,二人才注意到不远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一身灰白布衣,虽不华贵,但胜在干净整洁,花白的须发配合着头上的木簪,皮肤光滑,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看着就差把“我是大佬”几个字写脸上的老者,夏谕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又不太敢确定。

另一边,见一大一小盯着自己看,老者也意识到是自己先前偷听的行为有些失礼了,心中顿时郑重起来。先朝着夏谕和孔子歉意一笑,随后缓缓起身一礼,声音浑厚沧桑:“先前多有冒犯,洛阳谥伯阳失礼了。”

听到这话,夏谕和孔子赶忙还以一礼,而后几乎同时出声、面色惊喜不已:

“可是聃子当面?”

“二位是?”

“曲阜孔丘。”

“孟氏孟阅。”

………………………………………

根据《礼记》的记载,孔子第一次去洛阳的时候,正好发生了日食,天几乎完全变黑了,还能看到星星闪光。

所以这应该是一次日全食。

这次日食应该是在前518年春夏之交,这里早了四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