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有没有教过你，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指骨分明如玉，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敲着木制桌面。
陈晨在对面又望了一眼忙作一团的办公室，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家总裁。
顾氏面临危机，总裁办公室却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完全没了往日叱咤风云的精英群体气度。
总裁办公室里的人，均经过千挑万选，除了超高学历，办事能力也是一绝。
他，他们都应该该相信自家总裁的。
陈晨稳了稳神色：“明白了，顾总。”
陈晨上任第一天，顾总就教过他遇事三不原则。
不东张西望——不因为竞争对方打乱自身阵脚。
不左顾右盼——不因为同事竞争影响内部利益。
不俯望低叹——不因为自身情绪影响工作效率。
“还是按照原来我的吩咐，”顾君弦突然瞧见手机上另一个未接来电，上面显示着“父亲”二字，话语顿了一下，“进行一定的人员优化调整。”
顾君弦打开手机，滑进未接来电页面，目光灼灼地盯着：“等下我会把人员调整名单通过邮箱发给你，今天之内必须完成人员优化。”
陈晨知道，总裁办公室内有内鬼。
否则许氏不会这么快便能摇动顾氏几十年的雄厚根基。
自己都看出来了，顾总肯定也已洞察几近所有。
那天顾总在办公室宣布要进行人员优化时，他便有所怀疑。
况且林助理向来是顾总最为信赖最为可靠的左膀右臂，但却因为一个女人的事情，被顾总调去了非洲出差一个月。
恰逢顾氏和许氏这么大的商业斗争，顾总还是没有把他调回来。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的让陈晨更加相信，这就是顾总在下一盘大棋。
他猜测，顾总在以退为进，让其他人都以为，顾总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然后等着捞网收鱼，一网打尽，大鱼吃小鱼。
“好的顾总，我想问一下，林助什么时候回来。”陈晨马上恢复了原来沉稳镇定的模样，顿觉心间气息平稳了不少，问道。
木制桌子上的哒哒声响突然停了，顾君弦收回手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董事会推迟半周。”
陈晨：“……啊？”
“喂？顾总……”
话音未落，顾君弦挂了电话，眉头紧蹙，马上把电话打向最新的那个未接来电。
“父亲。”顾君弦蜷着手掌，站起来，走到窗前，墨眸稠浓如翻滚黑云。
“顾君弦，马上给我滚回来！”对面的男人声音沙哑，说这句话时严肃而又认真，或许是因为说得太激动，说完后还猛地咳嗽了几声。
“有什么事吗？”顾君弦单手插兜，神色淡漠，裤兜里的手却死死蜷着。
“你说怎么回……咳咳……咳！”对面老人躺在床上，捂着嘴巴猛地咳嗽了几声，“你个孽子，快给我滚回来！”
顾君弦蓦地勾起一抹十分冷的笑容：“父亲有事，可以在电话里说。”
“顾氏的股价为什么这几天降了百分之七！你知道损失有多少吗！董事会都把我的电话打疯了你……”
“父亲，如你所见，我在努力。”
言语里尽是恭敬，却字字透着忤逆。
顾君弦低低笑了一声，有了些玩世不恭的纨绔味道。
“你……你个废物！孽障！快给我滚回来！”
顾君弦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了下来，盯着闪亮的屏幕，目光闪烁：“我现在有事，就不陪父亲您说话了，父亲您好好休息。”
对面的人马上急了起来：“我真后悔当初没让你妈把你给流掉！”
顾君弦刚要挂掉电话的手猛地一顿，面上的讥讽笑意一瞬间被冰雪覆盖，眸子半眯，尽是危险的意味。
“顾震源，现在我叫你一声父亲，是尊重你给了我一条命。”
顾君弦话一顿，再也不纠结那些可笑的血缘关系：“我劝你，好好享受晚年。”
“当然，前提是，不要再提起我妈的事。”
顾君弦捏着手机的手指越缩越紧：“父亲，您先好好休息。”
“逆子反了天了你……”
“嘟嘟嘟——”老人声音低哑却还不着痕迹地显示着当年的
顾震源前半辈子雷霆雄风，当人生这本书写到大半，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
他回望这半生，才发现，纵使当年他能够在商场叱咤风云，叫人听到名字便露出十分的尊敬与害怕。
当进入迟暮之年，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他最爱的人，顾君弦他妈，被自己活活逼得自杀。
他最爱的人生出来的爱子，被他当作是报复许氏的棋子，从未在上倾注一丝一毫的浇灌。
顾震源胸腔耸动，半晌后才稍稍平缓下来。他耷拉着全是褶皱的眼皮，缓缓看了一眼手上的针头，而后重重叹息一声。
这逆子，从小他便按着最严苛的标准，培养他。
如今待到他一身疾病，再也站不动的时候，他却一如当年的自己，对自己用着最冷漠的语气，在心上划过一道一道口子。
窗外乌云翻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不时划过几道惊雷。
*
顾君弦放下手机，手却还一直抓着手机，死死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
黑掉的屏幕光洁滑亮，倒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快绷成一条线的下颚线条。
似是意识到自己出神了，顾君弦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站在窗外树梢枝头的几只大鸟似是注意到了顾君弦如刀锋般的视线，吓得马上振起翅膀，逃之夭夭。
翅膀煽动所过之后，是无尽如同黑海浪潮翻滚的黑云堆叠。
渐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他眯着的眸子松下来，把手机收回口袋。
回到办公桌前，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如玉的冷白手指在键盘上翩飞起来。
*
窗外酝酿的雨色渐渐显现，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变成雷雨交加。
在京都这种地方很少下雨，这场雨，似乎把天气带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深秋。
顾君弦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晚上五点，而后点开视屏监控。
实时监控视频里，装修精美的房间里。
女孩儿披着薄薄的外套，纤白小腿就那么露在外头，坐在高高筑起的窗台，眼神迷蒙，视线飘忽在远处，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