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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半个时辰里,许邱生给王竹讲述了四年前他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时光。

圣临七年十月二十三日。

这是许邱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那是一个吹着和煦秋风的下午,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许邱生正常坐着轿撵散职回家。

轿撵行至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时,许邱生还特意停下去铺子买了两盒胭脂。

一盒是给她十六岁的女儿许馨儿的,那小丫头最近这几年是格外爱臭美,这几日一直嚷嚷着让许邱生买胭脂给她,另一盒则是给他妻子许朱氏的。

坐在回家的轿撵中,许邱生一直把玩着手中两盒精致的胭脂。

看着那两盒胭脂,他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已经能想到妻子与女儿收到后开心的模样。

“阿福,尽量走快些。”

许邱生为了能赶快到家,连忙对抬轿的仆人催促道。

“兄弟们加把劲!”那名叫阿福的轿夫对其余几个轿夫招呼了一声。

几个仆人都是许邱生家里的私仆,平时许邱生对他们都很好,他们知晓这是老爷着急见夫人与小姐,纷纷卯足劲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许邱生官至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他家住的位置是京城的黄金地段,距离他上职的翰林院并不远,再加上几个轿夫都是加紧了脚力,没多久的功夫就到了他家府邸门口。

但几个轿夫抬着轿撵到了门前,却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府上的中门大开着,这搁在往常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府中的中门,一般只有重要的日子,或者是非常尊贵的客人到访才会打开,这许府中门上次大开还是许邱生儿子许怀侗娶妻那日。

阿福愣了愣,示意其他几个兄弟将轿撵落下,其余几个人也明白他的意思,纷纷都是应声落轿。

“阿福,怎么了?”

轿撵中的许邱生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将两盒胭脂收入了袖中,拨开轿帘朝阿福问道。

话音刚落下,他就注意到了府上大开着的中门,他顿时心中咯噔一下,迅速在脑中搜索最近有没有请什么贵客到访家中。

其实,许邱生这个想法很荒谬,只是情况突然,一时慌乱他才会这般去想的,毕竟若真是有贵客,他这个一家之主怎么会不得而知?

见许邱生不说话,阿福试探的问:“老爷,要不咱们先进府里?”

许邱生紧了紧握着的手:“好,先进府。”

阿福得到确定,立马就要伸手将轿帘合上,可许邱生却是直接阻止了他,并从轿撵中站起走了出来。

“我走进去。”

许邱生说对阿福几人说了一句就直接迈步往府里走,阿福他们愣了一瞬也赶紧抬起轿撵跟了上去。

刚走进府门的影壁处,许邱生就知道家里一定出事了,因为往常他回到府中,一进门宏远就会立马迎出来,但今日都已经快行至一进院都没有任何人出来。

宏远是从小与许邱生一同长大的,对方的秉性他一清二楚,若无他事,宏远是一定不会无缘无故不见踪影的。

许邱生现下已经确定家里出事了,他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在脑中快速找寻着思绪。

快行至正房时,许邱生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从进府走到现在他一个人都没遇到,要知道他府上光仆人就三十多个,这情形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是愈发强烈。

“千万不要有事!”

在推开正房大门前一刻,他摸了摸袖中那两盒胭脂在心中祈祷道。

深吸了一口气,又吞咽两下口水,他伸手推开了正房的大门。

但,正房中的景象与人,却是让许邱生又喜又惊。

喜的是,并没有看到妻子儿女的…

惊的是,屋里椅子上坐的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屋里还有着几十个兵卒持刀环在那人两侧。

许邱生在正房门口愣了一阵,强制他自己冷静下来,迈步朝坐在椅子上那人走了过去。

“田宰相,您怎么会在下官家中?”

走到那人身旁,许邱生怔了怔身体,弯下腰拱手对那人问道。

端坐于椅子上的那人正是南雁国当朝宰相田伯温。

“许翰长当真不知本官为何会在此?”

田伯温嘴角微微勾动,抬眼注视着许邱生反问道。

许邱生错开了对方的目光,又是朝其拱拱手,惶恐道:“下官不知,还请田宰相明示。”

许邱生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是因为他惧于对方的官职权威,而是他明白,妻子跟儿子女儿现在肯定在对方手里。

但他实在搞不懂,他平日并没有得罪过这位田宰相啊,并且他的官职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与对方也没有什么交集。

要非说两人能有什么瓜葛,那可能就是在关于储君上的政见有些许不同吧,而且对于许邱生来说,也并不是不同,他与朝廷上那些立场明确的官员完全不一样。

像田宰相,他就是明确的皇子派,最近两年都在盛传其频繁出入皇子府上,其学生户部左侍郎谭渠更是多次上书陛下立皇子为储。

谭渠上书所表达出的意思,朝堂上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大多数官员为了向田宰相表明心意,纷纷都是效仿谭侍郎上书陛下立皇子为储君。

而朝堂上,以镇北伯,陛下亲封的虎威大将军吴统为首的老牌武官,则是彻彻底底的皇女派。

原因也很简单,吴统正是吴雍的胞弟杨芙清的亲二叔,而那些支持杨芙清的武官也多数为当年吴雍的部下。

不过,虽然这些武官虽然官位品阶都不低,但由于这些年女皇杨如雁的操作,他们多数都没了实际的兵权。

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多数文官都会倒向皇子杨凌霄那一边,按礼法来说,杨凌霄乃女皇与一男宠所生之子,是不该享有继承储位资格的。

但有了宰相田伯温的支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然,朝堂上下也有不属于这两派之中任何一派的人,许邱生就是如此,他们这些人一般主张立贤。

但是,在皇子派眼中,许邱生这些人却被划入了皇女派,无他,因为谁都知道,杨芙清从小便是被女皇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

与杨芙清比治国、比带兵,那十个杨凌霄都比不过。

虽然像许邱生这般的立贤派从未说过这类的话,但在他们心中却的的确确是那样想的。

想到这儿,许邱生看了注视着他的田伯温一眼,他瞬间感到一阵恶寒,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心中也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田伯温要帮助杨凌霄上位,那么肯定是要除掉支持杨芙清的人,那些坚定支持杨芙清的老牌武官们盘根深错,大多都是跟着女皇打天下的人。

想动那些人肯定不容易的,那么像许邱生这般主张立贤,间接支持杨芙清的人也就成了田伯温首先下手的对象。

想清楚了这些,许邱生也是想起了半月前朝会上,女皇问他如何看待立储之事,他回答的是:“沐英公主颇具陛下早年间的风采。”

一切理清后,还有一个许邱生比较好奇的事,那就是这位田宰相到底要用什么罪名扳倒他。

只思索片刻,他瞬间明白过来。

之前乃大周朝官员,而且还是出生在北地。

“呵呵呵~”

许邱生笑了笑,看向田伯温道:“田宰相,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您给我定的罪是叛国通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