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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积雪,一路疾驰,最后在定远侯府外停下。

叶辰霆先下了马车,对着门口的人拱手:“见过定远侯。”

昏黄的灯光下,定远侯披着狐裘大氅站在门口,浑浊的眸子冷沉沉的:“多谢叶二公子送继廉回府。”

叶辰霆想了想,道:“我与继廉许久未聚过,今夜高兴,便多劝了他几杯酒。此事乃我之失,给侯爷添麻烦了。”

定远侯客气道:“二公子言重了,你们年轻人各自忙着建功立业,难得放纵。今夜大雪,明日休沐,醉一场也无妨。”

叶辰霆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多谢侯爷体谅。既是这样,辰霆就不打扰了。”

定远侯微微点头:“二公子慢走。”

叶辰霆上了长公主府来接他的马车。

待马车彻底融入风雪夜,定远侯才看向被仆从扶住的陆继廉:“带去祠堂。”

陆氏祠堂,在定远侯府的最深处。

陆继廉被架了进去。

祠堂里烛光暗沉,烟雾缭绕,密密麻麻的牌匾陈列在供桌上。

阴冷浓郁的香火味,压下陆继廉身上的酒味。

定远侯冷声呵斥:“跪下!”

陆继廉一言不发,垂袖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定远侯缓慢而又沉稳地走到香案边,从值守的下人手中接过香,对着牌匾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缭绕的青烟,覆住定远侯浑浊的眸子。

他的声音苍老、阴郁又缥缈:“今夜,喝了多少酒?”

“两坛。”陆继廉如实回答。

定远侯拨着手指:“两坛,四斤啊……难为你,喝了这么多酒,脑子还算清醒。”

陆继廉伏身倒地:“请父亲责罚。”

“当然要罚。”定远侯声音冷沉:“为了个女人,在人前如此失态,你将家族声誉置于何处?”

陆继廉垂眸不语。

定远侯冷哼:“明后日正好是休沐日,你就不必睡了,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陆氏家规抄写百遍。抄完之前,就在此处跪着。”

“是。”陆继廉应了一声。

定远侯垂着松弛的眼皮凝视他:“你是未来的陆氏家主,你的肩上,担着陆家百年荣耀。凡事,当以家族为先。

待你再长一些年岁,你便会知晓,天底下,没有比握在自己掌心的权利与荣耀更重要的事。今夜之失,下不为例。”

陆继廉薄唇动了动,许久之后,才应了一个字:“是。”

……

叶辰霆回到家里,已经临近三更。

风雪夜,府中依旧灯火辉煌。

远在长街口,他便一眼能看见温暖明亮的家门。

门口,叶鸿威和叶辰曦抱着暖炉在等他。

见到他,叶辰曦开心地蹦过来:“二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灯光下,叶辰曦鼻尖红红的,双眼湿漉漉的,又黑又亮。

叶辰霆笑了笑,朝着叶鸿威拱手:“孩儿绕路送了继廉一程,让父亲久等了。”

叶鸿威将怀里的暖炉递到叶辰霆手上:“你母亲与妹妹都在里头等你,先进去吧。”

叶辰霆点头。

花厅。

屋子里烧了好几盆炭火,又暖又亮。

楚嫣容坐了会儿嫌热,又命人将窗户打开。

热意往上蹿,将屋檐的积雪化为水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石阶上,清脆好听。

叶辰霆进门,就见到这样一副静谧美好的景象——

柔和的灯光里,母亲在案几旁拨着香炉,妹妹坐在窗边低头绣着嫁衣。

叶辰霆出声:“母亲,卿儿。”

楚嫣容与叶宛卿齐齐抬头。

见到叶辰霆,楚嫣容走过来抓住他手腕,关切地打量:“大雪天赶路,累不累?”

叶辰霆笑道:“回母亲,孩儿不累。”

叶宛卿打了招呼,转身吩咐丫鬟:“将驱寒汤端上来。”

喝了一肚子酒水的叶辰霆,又喝了一大碗驱寒汤。

见叶辰霆面带疲色,叶鸿威道:“今夜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叙。”

“好的父亲。”叶辰霆说完,望向叶宛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卿儿……”

“二哥可是有事要和我说?”叶宛卿问他。

叶鸿威、楚嫣容与叶辰曦闻言,也齐刷刷地看向叶辰霆。

叶辰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没事。”

二哥的没事,大概就是“有事”。

可能是,现在不太方便说。

叶宛卿心里明白,便道:“二哥赶路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到明天再说吧。”

“嗯。”

……

第二天。

大雪依旧飘个不停。

由于昨夜睡得晚,叶鸿威派人来传话,让三个儿女各自在自己院中吃早饭,不准打扰楚嫣容休息。

于是,叶辰霆带着叶辰曦来了惊鸿苑。

屋中炭火旺盛,温暖如春,炉子上煨的鱼粥正沸腾,远在院门口,就能嗅到热气腾腾的粥香。

叶宛卿在檐下吩咐护卫:“箱子定要交到世子手上,路上慢些,切莫摔了……”

护卫应道:“小姐尽管放心。”

话音落下,叶辰曦的声音从院门传来:“妹子!”

叶宛卿含笑迎接:“大哥,二哥,你们来了。”

护卫行了礼,捧着箱子离开。

叶辰霆问道:“箱子里的东西,是送去给安澜的么?”

“是回礼。”叶宛卿声音轻柔。

叶辰霆眸光动了动,支开叶辰曦:“辰曦,去看看炉子上的粥好了没,给我盛一碗。”

“好嘞!”叶辰曦屁颠屁颠地去了。

叶辰霆站在檐下,轻声道:“卿儿,昨夜,陆继廉与我说了几句话,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理应告诉你才是……”

陆继廉?

他那样内敛的人,从不会把真心剖给旁人看的。

他能说什么话?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叶宛卿垂眸:“二哥,我和陆世子此生无缘,且明日就要办文定礼了。有些话,恐怕不说为好。”

叶辰霆叹气:“卿儿,回避,便是你解决问题的法子吗?”

回避?

叶宛卿抬起头,声音很轻:“二哥,我从未回避过陆世子。老实说,端王府楚骁泉生事的前一日,我单独见了陆世子。”

叶辰霆愣住。

“那日在青松山,陆世子曾亲口对我说,‘感情,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从来都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要权利,而我想要的,是炽热而纯粹的爱情。所以你看,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我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叶辰霆微愕:“卿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