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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观主一掌拍飞苏小娘后,葫芦内吐出的几寸大小蛟龙,再无抵挡,嘶吼一声,朝着陈长安直扑而来。

陈长安神阙内符篆闪动,那双金色瞳仁微微睁开,贪婪万分。

他摸不透大红衣有何依仗,推开苏小娘,玄离微微出鞘一寸,紫色剑气四溢,严阵以待。

身后大红衣小藏绕身,御出三千剑气挡在陈长安身前,声音平淡,问他:“观主是真觉着碍眼,还是想要看看离州底气如何?”

她说着,手指一息间翻飞一百零八道。

星月之下,随着她的诀印翻动,一位女子慢慢现出身形来。

她如井中圆月,水中幻花,身影模糊,并不真切,只能略略瞧出,那一身无瑕白衣,双眼好似被白纱蒙住,腰间一杆烟枪尤为醒目。

女子广袖飘摇,不言不语。

离州除去三十万边军,最大的底气,便在于此。

青眉观主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明知不过幻象,也并不敢多看空中身影一眼。只寥寥叹息一声,并不多言,手指拈动,看似是慑于离州声威,要收起葫芦,放过皮囊表象的陈长安。

却不料,场中异变突起。

被赤色葫芦炼化过的蛟龙,神魂气息不退反涨,完全无视小藏前赴后继的剑气,顷刻之间扑近陈长安周身三尺,一声嘶吼,百丈龙身浮现,鳞甲森森,朝着陈长安吐出一口冰冷龙息。

一直小心戒备的陈长安反应迅速,虽来不及拔剑出鞘,但电光火石之间,依旧隔鞘画圆十几手。

十几道大圆抵挡在前。

守拙。

同境之内,无物可近身前。

可大红衣的剑气都抵挡不住的蛟龙,显然远超他的境界,即使画出再多守拙,也都无济于事。

陈长安对此心知肚明,也没做过多奢求,只指望着能尽量拖延时间。

守拙之后,陈长安剑势回撤,再度隔鞘酝酿气机。

不再是天元或者万钧,而是以大红衣剑斩明妃身相的剑势为底,以李道昌一剑划开九天为意,再以当初武青使过的炸春雷为术,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灵力尽数收敛,层层回转,坍塌压缩,如云霄炸雷,猛然炸开。

体内气机如海翻滚,掀起滔天巨浪。

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炸雷,十二正经八条奇脉炸雷,神魂内十一枚勾勒临摹的符篆炸雷,所有的一切尽数炸雷,化作一道剑势。

明明不过九品,陈长安此刻却有着远超自身境界的气机。

剑斩虚空。

三尺之内,紫色剑气如神霄雷霆,轰然炸裂。

炸雷。

三千剑气,十几道守拙都不能抵挡一分的龙息,一剑之下,荡然无存。

斩去龙息,拖延至此的陈长安再无余力,朝着身后,回看了眼。

身后苏小娘神色复杂,没有动弹,虚空中唯有一柄符剑小藏,带着陈太平的煌煌剑势破空而来。

而那道离州最大后手的白衣却只隔空旁观,并不出手。

蛟龙探爪,轻易拍飞小藏,锋利龙爪瞬间贯穿毫无抵挡的陈长安。

手中玄离跌落,血流如注。

下一息,蛟龙避开大红衣紧接而来的凌厉剑势,抓着陈长安,乘风直上九百丈。

空中鲜血淋漓。

陈太平神色微变,望向那袭白衣。

幻如虚相的白衣这才动了,透过眼前白纱,遥遥看了青眉观主一眼。

只一眼。

一掌拍飞四品境的青眉观主,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子便如飞灰,寸寸湮灭。

夜空中一颗大星陨落,隐匿山间二十余年,一朝出手便神消散魂的青眉观主,未留一字。

场间种种,看似很长,实则不过一息弹指。

弹指之间又有九百生灭。

因一张皮囊,遭了无妄之灾的陈长安,被蛟龙抓入九百丈高空,胸口血肉模糊,再加上方才炸雷,更是雪上加霜,意识昏沉。

一百生灭间,蛟龙扶摇。

罡风呼啸。

被贯穿的胸口处,阴寒冰冷,五脏六腑几乎就要冻碎,但偏偏依旧血流不止。

陈长安死死睁着眸子,不肯闭上半刻。

眼前星空灿烂如画,三千颗星辰好似伸手可触。

要死在这里了么?

他幽幽地想着,这世间,活着真是艰难啊。

忽然记起青眉观主方才的那句话。

皮囊表象。

因为命如草芥,所以长得像那位,就该死么?因为只是皮囊表象,所以就得任由他被蛟龙贯穿,冷眼旁观?

大人物啊。

陈长安艰难地扯动嘴唇,露出一抹辛酸笑容。

“都是狗屎。”

三百生灭间,神阙内符篆自行点亮所有纹络,那双金色瞳仁完全睁开,带着亘古的玄奥威严,看向蛟龙,露出极大贪婪。

恐怖的吞噬气息生起。

鲸吸百丈。

四百生灭间,死死抓住陈长安的蛟龙神魂,身子一僵,想要甩开陈长安,却再也动弹不了分毫,百丈身躯点点溃散,化为漫天星光,没入神阙之内。

气运机缘,着实不可以常理揣度。

陈长安无喜无悲,深深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到底是伤势过重,就此昏死过去。

唯有神阙内符篆不用催动,依旧疯狂吞噬。

六百生灭间,那具袖手旁观的白衣身相一步跨至陈长安身边。明明是幻象,此刻却伸手抓过青眉观主陨落的一抹星光,点在他眉心

陈长安泥丸宫内,只余剑柄的光剑,神芒熄灭,剑意收敛。

浑身浴血,模样凄惨的陈长安,九百生灭间,恢复如初,甚而因祸得福,一身气机,比之方才更要雄浑百倍。

陷入昏迷的陈长安对此一无所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长安只觉自己做了个梦,恍惚间,好似有女子轻声呢喃,“世间总是艰险不易,长安,不要怕,你要好好活下去。”

烟云翻涌。

陈长安竭力想看清那道身影是谁。

可即使眼中金光点染,也无法窥见分毫。

向来无父无母无所依靠的陈长安,不知何故,听着那道声音,心底竟涌起几分孺慕,一股莫名的悲伤蔓延开来。

他努力睁大眸子,瞳仁中金光璀璨,见灵真经催动到极致,可依旧看不清那道身影。

于是深心处,起了极大的不甘。

于是他毅然向前走着,企图靠近那道声音。

然而四周除去雾气,竟是一无所有。

陈长安决然不管,于雾气中孑然独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

雾气消散,他缓缓睁开眸子,眼中浮出一道身影。

寂寥的夜空下,星河如梦,一张女子绝美的容颜,正眉眼淡淡地看过来。

离州,大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