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和常静见蓝玉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齐声喊:“舅老爷好。”
蓝玉大步走进厅内,哈哈笑着摆摆手:“快起来快起来,跟舅老爷还客气啥!”
他走到两个孩子跟前,粗粝的大手在常宁头上揉了揉,又拍了拍常静的肩膀,“才多久没见,都长这么高了。记得上次在辽东见到你们,常宁还穿着开裆裤,追着院子里的鸡跑;常静呢,扎着俩小揪揪,抱着我的腿哭着要糖吃,转眼都成半大孩子了。”
常宁被说得脸一红,挠着后脑勺嘿嘿笑:“舅老爷就别取笑我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常静也抿着嘴笑,轻声道:“舅老爷这次来,要在府里住些日子吗?”
“住几日就走,军中还有事。”蓝玉在主位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呷了一口,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带着长辈的慈爱,“听说你们在应天住了些日子?适应吗?”
“挺好的,”常静答道,“就是城里比辽东热闹,街上好玩的东西多。”
常宁立刻接话:“是啊舅老爷,昨天我还见着卖糖画的,那手艺绝了,能画出龙和凤凰呢!”
蓝玉听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你们喜欢就好。等忙完这阵,舅老爷带你们去猎场玩,让你祖父把他那匹‘踏雪’给你骑,保管威风!”
“真的?”常宁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舅老爷还能骗你?”蓝玉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不轻,却满是疼惜。
常静在一旁笑道:“那我也要去!我不骑马,就在旁边看你们射箭。”
“行!都去!”蓝玉爽朗地应着,看着这对活泼的外甥外甥女,“走,跟舅老爷说说,在应天还见着啥新鲜事了?”
常遇春刚从书房出来,听见蓝玉在厅里跟孩子们说笑,眉头便皱了起来,走过去板着脸沉声道:“蓝玉,别带坏我的孙子孙女,一边去!”
蓝玉见他出来,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姐夫,我怎么就带坏了?跟孩子们说说话,讲讲猎场的事,这叫带坏?”
“少来这套!”常遇春瞪他一眼,“你那猎场里净是些舞刀弄枪的野路子,孩子们还小,学这些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常宁和常静,语气缓和了些,“去,回房温书去,别在这跟他瞎闹。”
常宁吐了吐舌头,拉着常静溜回了后屋,临走前还冲蓝玉挤了挤眼。
蓝玉看着孩子们跑远,才凑到常遇春身边,撇撇嘴:“姐夫你就是太严肃,孩子们跟你待久了都要闷坏了。想当年咱们在战场上……”
“少提当年!”常遇春打断他,“如今是太平日子,让孩子们多读点书,学些规矩,比什么都强。你那套带兵的法子,别往他们跟前凑。”
蓝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了知道了,你总是有理。对了,姐夫,听说辽东那边……”
他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脸上的嬉笑也收了起来。
常遇春见他谈起军务,脸色稍缓,两人并肩往书房走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余下厅里袅袅的茶香,和方才孩子们跑远时留下的一点喧闹余韵。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这日天刚蒙蒙亮,蓝玉便已收拾好行囊,带着几名亲卫站在府门前。
他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那柄跟随多年的长刀,见仆从将最后一个包裹搬上马车,回头冲送别的众人扬了扬手:“走了!等我从高丽回来,带些那边的特产给你们尝鲜!”
常遇春站在台阶上,眉头微蹙:“到了那边安分些,少惹事。高丽那边局势复杂,凡事多与当地守将商议。”
“知道了姐夫,”蓝玉咧嘴一笑,翻身上马,“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罢一扬马鞭,“驾!”马蹄声踏碎晨露,带着车队缓缓驶出城门。
朱标站在常遇春身侧,望着远去的烟尘道:“蓝将军这性子,到了高丽怕是也闲不住。”
常遇春哼了一声:“他要是敢胡来,回来我亲自收拾他。”
嘴上虽硬,眼底却掠过一丝担忧。
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蓝玉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应天城的方向,随即转头对亲卫道:“加快速度,争取早日抵达平壤,看看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亲卫齐声应和,车队速度渐快,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此时晨光正好,官道两旁的野花沾着露水,映着初升的太阳,倒有几分生机。
只是谁也说不清,这趟高丽之行,蓝玉会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大本堂内,檀香袅袅,十几个皇子皇孙正襟危坐,跟着大儒诵读《论语》。
常静端坐在靠窗的位置,脊背挺直,手里的毛笔轻轻划过书页,认真得连额前的碎发垂落都未曾察觉,偶尔抬头时,眼神清澈,倒真有几分闺秀读书的娴静模样。
隔着两张书桌的常宁却坐不住了,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杠杆图,眼神直勾勾盯着窗外的日晷——那指针的影子移动轨迹,在他眼里分明就是一道完美的三角函数题。
先生讲的“克己复礼”刚过耳,他脑子里却全是辽东工坊里蒸汽机的活塞运动原理。
“常宁!”大儒的戒尺重重敲在他的书桌上,吓得他一个激灵,手里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方才讲的‘己所不欲’,接下句!”
常宁慌忙起身,脑子里还残留着齿轮传动的草图,脱口而出:“勿施于人……不对,应该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满堂哄笑,连旁边的常静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大儒气得胡子发抖,戒尺直指门外:“去!罚站两个时辰,把《论语》第三章抄十遍!”
常宁垂头丧气地走到廊下,背对着堂内站定,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墙角的青铜鼎——他正在琢磨这鼎的承重结构,若是换成辽东产的合金钢材,能不能再薄三成?
太阳渐渐升高,常宁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偷偷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画着改良后的水车图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四书五经虽读不进去,但这天下的学问,何止书本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