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关上屋门,挡住外面不怀好意的视线,李至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可看到屋里悠然自得喝茶的人时,他的眼睛顿时瞪大。
“你怎么在这?”
没有想象的惊喜,反而弥漫出丝丝怪异。
李至惊讶过后升起警惕,尤其在看到屋内另外一人。
乳母抱着睡着的奶娃娃轻声哄着,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女子,又看了一眼回来的老爷,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退下。
仿佛没有看到他眼里的戒备,李归宜放下茶杯,眼中盛满笑意,“父亲回来了?”
李至没有放松丝毫,尤其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更是心生寒意。
“嗯,你何时回来的?”
他边问,边向着抱孩子的乳母身边走去。
看似不经意,实则全在李归宜的注视下。
她眼里闪过趣味,说道,“昨日到的京,今天一早回来的。”
李至应声,来到乳母身边,仔细看了看睡梦中的小孩,看到他安然无恙的脸庞,不由舒了口气。
“你下去吧。”
乳母点头退下。
确认孩子没事,李至这才有工夫把目光放在许久不见的三女儿身上。
想起康小娘的死亡,他心中不免升起警惕。
他这个女儿笑的多开心,手就有多毒。
刚刚他竟然害怕她会对孩子出手。
李至忍不住再次认真打量着她。
这些日子他也偶尔想过。
贺小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想到这里,李至掩下眼底的防备,放下官帽,坐在她对面,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突然回来所为何事?”
李归宜神情坦荡,似有不解的说,“只是回来探亲,父亲为何这么问?”
两人都没提康小娘一事。
李至心中依旧存疑,不过他也没有较真,“随口问问,毕竟你走的时候也没和我做父亲的说一声。”
“事出紧急,谁都没来得及告诉,父亲可别怪女儿。”
李至神色不变,淡淡说了句,“不怪。”
“对了父亲,那个小娃娃是?”
李至扭头看着她,眼里带着讽刺的意味,“你母亲没和你说?”
李归宜摇摇头。
李至并不信。
不过他还是如实说,“他是为父新添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弟。”
没有预料中的奚落和反对。
只见李归宜震惊过后便是惊喜,“真的?太好了,这是喜事。”
李至倒是一愣,“你觉得是喜事?”
李归宜点头,“添丁进口,当然是喜事。”
这还是除了他之外,第一个觉得他得了儿子是喜事的人。
李至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李归宜见状继续夸赞。
“原来是我弟弟,怪不得看着就亲,虎头虎脑的样子真可爱,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李至脸上露出笑意,显然是夸到了心坎上。
虽然三丫头最近的性子变得诡谲不可测,但是对待亲弟弟这事的态度上,还是令他满意的。
像是找到同盟,李至脸上表情柔和不少,“现在还小,看不出什么,只要他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多么真诚的期盼。
一位父亲对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健健康康,这就是父爱。
李归宜笑容更深了一些。
李至啊李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丝毫没有规矩和礼貌可言的呼喊声。
“官妹夫,酒没了,快点去给买!”
“刚和你说了,你怎么半晌没动静?”
“是不是不拿我们当亲人啊?”
“做官做久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可入不了你的眼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
李至脸一阵白一阵红,显然是羞愤到了极点,尤其是当着自己的女儿面前,他的尊严被踩在地上疯狂摩擦。
这让爱面如命的人,恨不得死掉。
李归宜眼中难掩惊诧,她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看李至,震惊询问,“父亲,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至再三打量,发现她好像确实不知情,不过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万一只是隐藏的深来看他笑话,或者奉王淑华的命令来逼他投降呢。
切不可轻松大意。
李至几番思量,他不答反问,“外面的那几人是你赶出去的?”
“嗯,他们闯进我的院子作乱,我正好回家碰上,就给扔出去了。”
李归宜回答的坦荡,随后她忐忑的眨眨眼,“怎么?是不是我做错了?”
得到他预料之中,又所料之外的回答,李至大喜。
三丫头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她怎么会把人毫不留情地扔出去。
李至用力点头,“没错!扔的好!乖女儿,你帮父亲把外面所有人都赶走吧。”
李归宜沉默不语。
李至皱眉,“怎么?你不愿意?”
李归宜心中冷笑。
让她赶走,六亲不认的名号让她背?
好算计。
可惜她不傻。
在李至殷切的期待下,李归宜慢悠悠开口,“母亲今日已经就此事教训我一番,让我不许插手,实在是不敢再出手。”
李至一噎。
李归宜继续道,“父亲,您是一家之主,您出手把这群人赶出去啊。”
李至嘴唇动了动,他有他自己的苦衷。
他也想赶他们出去,可他们扬言若是敢赶他们出去,他们就去京城各家各户门外传嚷他李至不认亲友,当了官后就嫌弃穷亲戚。
再告到衙门,让那些官大人们都看看,他李至是一个狼心狗肺六亲不认的人。
没办法,李至最是要面子。
现在外面的人虽说都在看好戏,但到底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群人胡说八道也只能在家里闹。
关在家里,总比放出去胡说要好。
李至打的算盘,李归宜在一旁都听得见。
李至嘴唇翕动,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家中都被他们糟蹋成这个样子,我看着都可心疼了,后院水池上面飘满了绿藻,凉亭那里全是臭味,就连父亲您收藏的花瓶瓷器都被随意扔在了地上...唉...”
李归宜每说一句,李至的心就疼一瞬,更是听到他宝贝的瓷器花瓶被那群人当垃圾对待时,更是差点把眼珠瞪出来。
“这群祸害!”
李至自诩风雅,此刻他也气的没了风度,恨不得现在就把人赶出去。
可他依旧只是生闷气,没有勇气推开门把那群人赶走。
见他这样,李归宜嘴角勾了勾。
若是换成谢永年,他早就把人两三下的给扔出去了。
外面的喧闹依旧不息。
李归宜没了待下去的心思。
出府时,目光撇到墙角鬼鬼祟祟躲着的几人,她扯了扯嘴角,随后直接登上马车。
马车离开。
几人赶忙跳出来,来到大门口敲门。
“开门!开门!”
手都敲麻了,也没人给开门。
门里的两个护院相视一眼,并不理会外面的叫喊。
只因他们得了李至的命令,让他们看好门,外面几人只要没人找,就别放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
此时外面几人终于停手,吸了吸鼻涕,无奈之下,只能翻出全身的钱凑一起,准备找个暂时避风的地方。
可惜京城寸土寸金,这点钱根本不够住宿,只能在附近找个桥洞子,交给那里的乞丐几文钱,这才勉强同意让他们跟着凑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