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广场辽阔无垠,穹顶星河垂落清辉,将每一寸地面映照得纤毫毕现。先前进来的各方修士并未急于冲向广场尽头那宏伟的星枢主殿,而是三五成群,或独自盘坐,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与等待。
鹿笙缩在广场最边缘的阴影里,身形佝偻,气息微弱,与那些气息磅礴、光华耀眼的各方天骄形成鲜明对比,如同误入琼楼玉宇的乞丐,引来的多是漠视与轻蔑。她乐得如此,低垂的眼睑下,《弈天筹》清光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扫描着整个广场。
此地看似平静,实则禁制密布,无形的力场交织成网,更有一股浩瀚的意志高悬其上,淡漠地监察着一切。任何过大的能量波动或争斗,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星宴……绝非简单的聚会。”鹿笙心中明悟。那恢弘的声音只言“持柬者入”,却未说明接下来该如何。考验,或许早已开始。
果然,约莫一炷香后,穹顶流淌的星河忽然光芒大盛,无数星辉如同受到召唤,汇聚成一道道璀璨的光柱,精准地笼罩在广场上每一位修士身上!包括鹿笙在内!
光柱及体,并无攻击性,却带来一股沉重无比的压力,仿佛整个星空的重量都压在了肩头!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试图钻入识海,窥探道基根本!
“星辉锻体,道心问鉴!”有见识广博者低呼。
这是星枢殿的入门筛选!以星辉之力考验肉身与道心的坚韧,剔除滥竽充数、心术不正之辈!
鹿笙立刻感受到巨大压力,体内灵力运转滞涩,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那窥探之力更是刁钻,直指核心。《弈天筹》清光自然流转,护住识海关键,同时模拟出一种相对平庸、偏向阴属性水行功法的道基波动,将其寂灭本质与“源初之种”、“道痕之核”的气息完美隐藏。在外界看来,她只是一个道基尚可、但修为低微、正苦苦支撑的普通散修。
她甚至刻意让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显得摇摇欲坠,与周围那些或浑身宝光闪耀、或道韵冲天、轻松抵御星辉的修士形成鲜明对比。
烈阳宗方向,炎奎长老周身赤焰翻腾,将星辉隔绝在外,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个气息晦涩的独行者身上停留片刻,依旧在搜寻目标。影渊那边,黑雾翻滚,将星辉吞噬,无声无息。星痕阁女修则身周星璇流转,与星辉交融,显得游刃有余。
大部分修士都能勉强支撑,但也有少数修为不济或道心不稳者,在星辉持续的压力与窥探下,护体灵光破碎,惨叫一声被光柱弹飞出去,落入广场外围的虚无之中,不知所踪。
鹿笙“艰难”地支撑着,演技无可挑剔。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被星辉试炼吸引时,异变陡生!
广场西北角,一名身着华服、来自某个修真大族的公子哥,似乎为了在女伴面前炫耀,祭出了一面宝光熠熠的古镜,竟想强行反射、甚至吸纳星辉!此举无疑触动了此地禁制!
“嗡——!”
一道远比之前粗壮、蕴含毁灭气息的星辉光矛自穹顶凝聚,如同天罚般,朝着那公子哥悍然轰下!速度之快,威势之猛,令那名有着炼虚后期修为的公子哥脸色剧变,周围同伴更是惊呼失色!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那公子哥身旁一名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仆从的老者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枯瘦的手掌探出,竟然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那足以重创合体初期的星辉光矛!
“噗!”
光矛在老者手中剧烈挣扎,发出滋滋异响,却无法挣脱!老者身形微晃,脚下白玉地面出现细密裂纹,但他终究是接下了这一击!
“半步大乘?!”有人惊呼。
那老者冷哼一声,捏碎光矛,拉着面如土色的公子哥迅速后退,不再张扬。
这小插曲让众人心中更凛,对星枢殿的规矩多了几分敬畏。
然而,鹿笙的《弈天筹》却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在那老者出手抵挡光矛,能量剧烈爆发的瞬间,广场东南角,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区域,空间产生了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涟漪!虽然一闪而逝,但绝非自然现象!
“有人隐匿在那里?还是……某种机关被短暂触发?”鹿笙心中一动,默默记下了那个位置。
星辉试炼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光柱才缓缓消散。广场上的人数少了近一成,剩下的皆心有余悸,气氛更加凝重。
经过此番“筛选”,鹿笙这类“弱者”更不被人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广场尽头,那一直紧闭的星枢主殿巨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璀璨的仙光与浓郁到极致的道韵从中涌出,令人心驰神摇!
“殿门开了!”
“机缘就在眼前!”
人群骚动起来,几乎所有修士都按捺不住,化作道道遁光,争先恐后地冲向那道门缝!生怕慢了一步,机缘就被他人夺走。
烈阳宗、影渊、星痕阁等大势力也动了,但依旧保持着阵型,不疾不徐。
鹿笙却没有动。她依旧缩在角落,冷眼看着那些争先恐后的遁光。
《弈天筹》疯狂示警!那开启的门缝之后,杀机暗藏!气息混杂,绝非善地!而且,她注意到,那几个气息最为深沉、之前一直闭目养神的独行强者,以及部分大势力核心人物,都和她一样,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果然,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道遁光,在触及门缝的仙光时,异变再生!
那看似祥瑞的仙光骤然变得凌厉无比,化作无数道七彩剑芒,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同时,门缝内传出恐怖的吸力与空间扭曲之力!
“不好!”
“是陷阱!”
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修士猝不及防,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剑芒撕碎,身体被切割、扭曲,瞬间便有十余人陨落!更有几人被直接吸入门缝,消失不见,只留下戛然而止的惨叫。
后续的修士骇然止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再次恢复“平静”、只流淌着祥和仙光的门缝,仿佛刚才的杀戮只是幻觉。
“蠢货。”烈阳宗炎奎长老嗤笑一声,“星枢殿门,岂是那么容易进的?需以‘星钥’开启,或者……等待正确的时机。”
“星钥?”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大多不知此事。
鹿笙心中了然,看来那“星钥”才是关键,或许与请柬的等级或者某些特定信物有关。她自己没有“星钥”,只能等。
就在这时,那名星痕阁的面纱女修忽然越众而出,她并未看向殿门,而是转身,清澈的目光扫过全场剩余不到百人的修士,最后,竟落在了角落里的鹿笙身上。
“这位道友,”女修声音清越,打破了沉寂,“观你方才于星辉中虽显艰难,却根基未损,道心沉稳,不似寻常散修。我星痕阁尚缺一位探查前路的‘寻星者’,不知道友可愿暂助一臂之力?事后必有厚报,并可共享部分殿内情报。”
此言一出,全场目光再次聚焦于鹿笙这个“不起眼”的散修身上!有疑惑,有审视,更有烈阳宗等人毫不掩饰的冰冷目光。
让一个炼虚中期的散修当“寻星者”?分明是让其去探路送死!星痕阁此举,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想找个炮灰?
鹿笙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夹杂着恐惧的复杂神色,连忙摆手,声音带着颤抖:“前、前辈抬爱了!晚辈修为低微,恐、恐误了贵阁大事……不敢,不敢……”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后缩,仿佛被吓到了极点。
那女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强求,转身退回星痕阁阵营。
经此一闹,鹿笙这个“弱小”的散修,在众人心中的印象更深刻了几分——一个运气好混进来,却胆小如鼠、毫无用处的废物。
鹿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重新低下头,蜷缩在阴影里,如同被遗忘的石子。
然而,在她的袍袖之中,指尖却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蕴含“道痕之核”锋芒的寂灭灵力,如同最纤细的针,无声无息地射向了广场地面——目标,正是之前记下的、那片产生过空间涟漪的东南角区域!
她并非要破坏什么,而是要以这丝极度凝聚的寂灭之力,如同钥匙般,去“刺激”一下那片不正常的空间结构!她想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
“嗤……”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那丝寂灭灵力没入白玉地面,消失不见。
一秒,两秒……
就在鹿笙以为判断失误时——
“轰隆!!!”
整个白玉广场猛地一震!东南角那片区域,地面陡然塌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远比殿门缝隙后更加古老、更加精纯、却也带着腐朽死寂气息的星力,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猛然从洞口中喷发而出!
同时,一道狼狈的身影伴随着惊怒的吼声,从那洞口下方被强行逼了出来!那人周身笼罩在扭曲的光影中,看不清面容,但其散发出的气息,赫然是合体后期!他一直隐匿在广场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谁?!”
“好精纯的远古星力!下面有东西!”
“他刚才一直藏在那里?”
就连那即将开启的星枢主殿大门,似乎都因为这股古老星力的喷发而微微一滞!
烈阳宗、影渊、星痕阁等势力目光骤亮,瞬间锁定了那个黑洞以及被逼出的隐匿者!
而被众人目光聚焦的隐匿者又惊又怒,他完全没明白自己完美的隐匿是如何被破的!感受着周遭虎视眈眈的目光,他毫不犹豫,化作一道流光,不是冲向殿门,而是直接射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人——正是那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缩在角落的“炼虚中期散修”,鹿笙!
显然,他想擒住这个“软柿子”,作为人质或突破口!
合体后期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鹿笙碾压而来!那隐匿者速度快得惊人,一只闪烁着幽光的大手已然抓向她的天灵盖!
全场目光瞬间随之转移,大多带着冷漠与看好戏的神情。
鹿笙抬头,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手掌,脸上依旧是那副惊慌失措、仿佛吓傻了的表情。
然而,在她的眼底最深处,却是一片万古寒潭般的冷静。
《弈天筹》心海中,已然推演出了十七种应对方案,以及……如何利用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再次祸水东引,将局面搅得更浑。
她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