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看完孙玮的信,乐了。
“这老头,还挺实在。信里写得明明白白,连自己是被吓唬加‘劝’来的都说了。”
他又拿起昂格尔的正式汇报。
汇报里说,得到孙玮的消息后,
他们特意派了几个身手好的,夜里摸进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宅子。
正好撞上那帮勋贵在密室碰头。
那几个人在屋里嘀咕。
说什么正在暗中招兵买马,打造兵器甲胄。
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要起事。
他们的计划是跟大明朝廷“划江而治”。
原因嘛,那几个勋贵说得咬牙切齿,又带着恐惧。
他们说“鬼军”手段太狠,代王父子说杀就杀了,定国公徐允祯也没了。
看孙承宗和魏忠贤的架势,好像都投靠了那个“大魔王”。
他们害怕,怕哪天也被清算。
眼看北方要被鬼军控制,他们打算反出北方,往南边跑。
到了南京,可以拥立一个新皇帝,彻底甩了北京那个“废物”天启。
钟擎嗤笑一声,手指弹了弹那份名单:
“熊老爷子,就为这?把你气成这样?”
熊廷弼胸口起伏,憋着气道:
“不止!大当家的,你……你再往下看别的!”
钟擎摆摆手,对屋里几人道:
“你们可别小看名单上这帮勋贵。
再过二十年,这帮大明的蛀虫,全会掉过头,
去跪舔一个流寇头子,求人家赏口饭吃。”
“什么?!”
熊廷弼和朱童蒙都惊住了,满脸难以置信。
钟擎没解释,又拿起另一份汇报。
这份也和鬼军沾点边。
说的是一个叫朱充灼的宗室,
他是代王的什么六世孙,封了个奉国将军。
这家伙打着给代王父子报仇的旗号,也在招兵买马,扬言要找鬼军算账。
跟他搅在一起的,还有昌化王府、潞城王府、襄垣王府的一堆底层宗室,
名字一串,什么俊桐、俊榄、俊振、充充……
他们的计划是联合大同、潞州那边的穷宗室一起闹,
还想勾结远在洛阳的福王,准备立福王当皇帝,搞个割据政权。
“什么玩意儿。”
钟擎看得直撇嘴,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喊造反了。”
他知道这群人成不了事,也懒得管。
至于找自己报仇?
他巴不得这帮人赶紧来,正好一块收拾了。
接着,他拿起最后一份汇报。
这是另一支南下队伍搜集的情报,关于西南的。
奢崇明,四川永宁的土司,天启元年就造反了,
占了重庆、泸州好些地方,还自称“大梁王”,围过成都一百多天。
天启三年五月被朱燮元打败,现在逃到水西,跟另一个土司安邦彦混在一起了。
看到“水西”两个字,钟擎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
他脸色“唰”地变了。
“坏了!”
他脱口而出,抡起胳膊,竟然“啪”地一声,结结实实给了自己脸上一记耳光!
声音清脆,下手不轻。
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
尤世功手里的烟差点掉了。
没人明白大当家的为什么突然自己打自己,还打得这么狠。
钟擎根本没管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步蹿到尤世功面前,
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又急又慌:
“尤大哥!坏事了!我真该死!怎么把这么大个事儿给忘了!”
尤世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赶紧拍他手背:
“大当家,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别急,别急。”
他心里也咯噔一下,跟了钟擎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慌成这样,绝对是出大事了。
钟擎盯着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一字一顿道:
“尤大哥!你忘了?
明年,天启四年,正月初二!
水西,内庄!”
尤世功先是一愣,随即,某个被尘封的记忆猛地被唤醒,他眼睛瞬间瞪大:
“内庄之役……秦……”
“秦民屏!”
钟擎吼了出来。
“秦民屏”三个字像炸雷,在尤世功耳边轰然炸响!
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脸色惨白,眼圈“唰”地就红了!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历史上,天启四年正月初二,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
率白杆兵驰援贵州,在追击叛军时,于水西内庄,中伏力战而死!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天启三年,腊月二十四!
还有……还有短短七天!
七天后,那个英勇善战、他当年在山海关见过的秦民屏,就要战死在内庄!
“不……不能……”
尤世功反手死死抓住钟擎的手,手指都在抖,声音带了哭腔,
“怎么办!大当家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得救他!一定得救他啊!”
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来。
熊廷弼和朱童蒙完全懵了,看着瞬间失态的钟擎和尤世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急什么。
但“秦民屏”这个名字,他们都知道。
尤其是熊廷弼,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当年他经略辽东,在山海关检阅各军。
秦良玉率领的白杆兵军容整肃,纪律严明,给他留下极深印象。
他曾指着白杆兵感叹:
“使士大夫尽能如秦夫人,建州女真安得猖獗至此?”
秦民屏是秦良玉的亲弟弟,白杆兵的重要将领,熊廷弼不仅认识,还很欣赏他的军事才能。
“秦民屏会死?”
熊廷弼也很快反应过来,蹭地从沙发里站起来,又惊又急地看着钟擎,
“大当家,勋臣,你们是说……秦民屏七天后会战死?在水西?”
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钟擎和尤世功粗重的呼吸,以及熊廷弼焦急的追问。
钟擎像头困兽似的在原地转起了圈。
他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头发,
嘴里念念叨叨,声音又快又急:
“别吵,都别吵!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还有七天,对,初七,不对,是初二!正月初二!”
“骑马肯定不行,从这儿到贵州,山高水远,骑马跑死也得一个月,黄花菜都凉透了。”
他猛地停下,几步冲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手指顺着额仁塔拉一路向南,划过山西、陕西,
最后戳在贵州水西那片密密麻麻的山岭上。
“看路程,小四千里。要是用步战车,全速跑,理论上……”
他皱着眉头心算,
“一天一夜不停,能跑一千多里?
不对,路不好,还得绕。
理论上一天半,实际上……三四天,最少得三四天!”
他手指在贵州那片山地敲了敲,语速更快:
“进了贵州全是山,步战车进不去。
得换马。
算上找路、换马、爬山的时间……”
他抬起头,看向尤世功:
“五天!紧赶慢赶,五天时间,绝对够了!
初二之前,一定能赶到水西!”
一直焦急旁听的熊廷弼这时候也凑到地图前,
他盯着贵州那片地形,胡子抖了抖,插嘴道:
“光快不行!
大当家的,那边山高林密,岔路多如牛毛。
咱们的人不认路,万一走错一道山沟,耽误半天,那就是千古遗恨!
向导!必须找几个靠谱的向导,要熟悉水西一带山路,最好就是本地人!”
钟擎重重一拍地图,震得墙面嗡嗡响:
“对!向导!老熊说得对,必须得有向导!这事不能含糊!”
尤世功早已心急如焚,听到这里,
他二话不说,转身扑到自己那张大办公桌后,“哐当”一声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部军绿色的对讲机。
他一把抓起来,拇指狠狠按下通话键,扯开嗓子就对着对讲机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