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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娟看着李涅,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而自己原本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苟且偷生……

不都是为了女儿吗?

现在,女儿没了。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支撑着她这副躯壳活下去的那根主心骨,断了。

轻微的颤抖停止了,林娟缓缓地地抬起了头,

散乱发丝间的眼睛,让离得最近的两个幸存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泪水,没有了哀求,没有了崩溃,

只剩下一种烧尽一切后纯粹的灰烬,和灰烬深处一点淬毒般的恨意,

恨谁?

恨自己的无能?恨王铁柱?恨赵金凤?恨这个操蛋的世道?

不,那些都太遥远,太模糊了。

此刻,她所有的恨意,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全部钉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是他,

是他给了希望,又亲手掐灭,

是他有能力挽回,却冷眼旁观,

是他,用造成了她女儿最终的结局。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这些拥有力量的人,就可以如此随意地摆弄他人的命运?

一股近乎沸腾的疯狂,冲垮了理智最后脆弱的堤坝。

没有尖叫,没有怒骂。

林娟扶着展柜的边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被撕裂的衣服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

额头上磕破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顺着脸颊滑落,像血泪。

然后,她动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李涅的扑了过去,

双手张开,十指弯曲成爪,没有什么章法,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训练有素者的攻击,而是一只绝望母兽最本能的撕咬。

林娟知道自己根本伤不了他,甚至她都没想过要伤到他。

这只是燃烧殆尽前,最后一点不甘的火星,对不公命运的徒劳抗争,

她只是想……碰到他,

用这种方式,在这该死的男人身上,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哪怕只是指甲划破衣服的痕迹,哪怕只是溅上一滴自己的血。

然后,就可以去下面找自己的女儿了,

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妈妈没保护好你。”

“呃——”

扑出的身影在半空中陡然僵住,只见一道暗红色的光影一闪而逝,

“噗嗤。”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利刃入肉声传来,

血绫的前端,已经精准地贯入了林娟的胸口,从后背透出短短一截,

林娟前冲的势能戛然而止。

她挂在血绫上,双脚微微离地,眼睛还睁着,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李涅。

但她的视野,正在迅速变暗,变冷,

血绫依旧静静地贯穿在那里,

但很快一股霸道而贪婪的灵异力量,通过伤口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同化着她的一切。

林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像退潮般迅速远离。

最后一点力气,让她嘴唇翕动了一下。

口型依稀是……

“小……雅……”

然后,那点猩红的恨意,也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其身体的一切化成新的鬼血融入血绫之中,只剩几件凌乱的衣服掉落下来。

在一片死寂中,响起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在末世也尽力保持着体面形象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堆着精心调整过,混合了恭敬,讨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的笑容,

正搓着手,缓缓走了过来。

他是刚才围在赵金凤身边最殷勤的几个之一,

名叫刘福贵,以前是搞建材的,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和溜须拍马。

“先……先生,”

刘福贵在李涅侧后方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厉害,真是厉害,

看来您也是位了不起的驭鬼者大人!

这个赵金凤,还有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平时就作威作福,

我们这些人呐,那是敢怒不敢言,今天您可算是为我们除了一大害!”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慨和庆幸,

“这别墅区里,现在连上还没过来的,拢共还有一百五十多号人。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跟着赵金凤瞎混。

现在好了,有您这样的强者在,我们以后可就都有主心骨,有依靠了!”

刘福贵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李涅的反应。

他心里盘算得很清楚:

这些驭鬼者,一个个能力强大,但也都短命,

越是这样,往往越容易放纵欲望,贪图享乐,追求生前极致的快感和权势。

赵金凤不就是这样?

稍微奉承几句,给点甜头,就能把她哄得舒舒服服,自己也能混个“二把手”当当,

物资,女人,都没缺过。

眼前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更年轻,气质也更冷,

但道理总归是相通的吧?

力量需要人服务,权势需要人烘托。

自己这套业务,熟练得很。

他脸上的笑容又殷切了几分,腰弯得更低:

“先生您放心,这里里外外的事儿,我都熟,

人员安排,物资管理,安全警戒……

您只需要坐镇大局,发号施令就行,这些琐碎的杂事,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以后,这儿就是您的地盘,我们都是您的人!”

他话音落下,带着期待,等着这位新“主人”的回应。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

该怎么重新划分利益,怎么安抚其他幸存者,

怎么在这个新靠山手下,把自己和几个亲信的位置摆得更稳当。

李涅的目光,第一次正眼落在了刘福贵脸上,

那目光很平静,没有怒气,没有讥讽,

甚至没有刘福贵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对权力的兴趣或对奉承的受用。

那是一种……更让刘福贵心底发毛的平静,

就如同一个人,

低头看着脚边忙碌的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