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雅抬起头,目光扫过帐篷里的十几个人。
这些人有各部门的负责人,有军方代表,有紧急抽调来的行政骨干。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压力,但没有人提出质疑。
“登记环节,姓名、年龄、有无专业技能、健康状况,这些是最基本的。
临时身份手环务必每人一个,这是后续分配物资和住所的凭证。”
王心雅拿起一个橙色的塑料电子手环。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举手:
“王小姐,关于住宿……三十万人,
就算挤一挤,至少也需要一万顶以上的大型帐篷。
我们现在调集到的只有不到五千顶,缺口很大。”
“我知道。”
王心雅点头,
“第一批先保证老人、儿童、妇女和病患。
健康成年人员,今晚可能有一部分人需要露天过夜。
已经联系了周边几个仓库,
所有的帆布,塑料布都在往这里运,可以搭建简易遮蔽。
另外,市区内所有空闲的公共建筑——学校礼堂、体育馆、仓库、未完工的楼盘,
都在清点,明天开始分批转移。”
她顿了顿,补充道:
“既然把人带回来了,我们就不会让他们冻死饿死。
物资方面,海天市已经开始往这边支援了,暂时还能坚持。”
另一个女人开口:
“人员分配方案……
我们之前拟定的优先行业名单,是否现在就下发到各登记点?
让他们在登记时就直接标注?”
“下发。”
王心雅果断道,
“医生、护士、机械师、电工、水工、建筑工人、有农业经验的……
所有这些紧缺岗位,只要确认有相关技能,
登记时直接标记‘优先分配’,第一时间安排住宿和基本保障。
我们需要这些人尽快恢复状态,投入工作。”
短短一个小时。
人员的暂时安置方案,各部门需要接收的大致百分比,急缺岗位的优先分配原则,物资的调集与分发流程……
所有这些,都已经有了一个粗略但可执行的框架。
框架是在不断的争论、妥协、快速决策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每个决定背后,都意味着资源的倾斜和某些群体的暂时牺牲,
但在这种极限压力下,没有人有时间为“完美方案”争吵。
王心雅放下手中的表格,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感到头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是因为这些具体事务,虽然它们确实繁琐,但有着专业的团队给与帮助,倒也不是很难做,
主要是那种庞大的责任感,
三十万活生生的人命,即将压在她的决策上,
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演变成骚乱,或者更糟。
她深吸一口气,框架已经搭好了,
接下来,就等李涅回来了。
至于这个接收点设置在这里,李涅会不会不知道位置……
这个问题王心雅根本没担心过,
以李涅的鬼蜮覆盖范围,只要进入大清市周边,
地面上这一条由卡车长龙和临时帐篷组成的醒目“路标”,就是最好的指引。
帐篷外,几道身影走了过来,
正是吴玲,以及她带领的驭鬼者小队。
除了原本的队员,还多了几个新面孔,都是近期被收编或主动投靠的驭鬼者,
大清市如今在灵异时代的特殊地位,吸引了不少散落在外的驭鬼者前来寻求庇护。
“吴队!”
宋清凑到吴玲身边,脸上写满了兴奋,
“听说李队这次出去,直接洗劫了一个城市,绑架了几十万人回来填充咱们大清市?
是不是真的?这也太顶了吧!大丈夫当如是也!”
吴玲还没说话,旁边的林晚倩已经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大哥,你能不能用点脑子?”
林晚倩白了宋清一眼,
“李队怎么会做‘绑架’这种事?
肯定是那座城市遭遇了什么大型灵异灾难,李队顺路救下了这些幸存者。
哪有这么说自己队长的?
还‘洗劫’、‘绑架’……”
宋清挠了挠头,有点不服气:
“额,可是外面很多人都在这么传啊,
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人,这可是几十万啊!
他们会心甘情愿离开自己的家园,跑到我们这里来?
你说不用点强硬手段,鬼才信呢!”
“当一座城市无法保护居民时,提供庇护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说服’。
至于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吴玲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宋清立刻闭嘴的威慑力,
她抬眼望向东方的天空,猩红的盖头下,目光似乎能穿透遥远的距离。
“准备好,人快到了。”
几乎就在吴玲话音落下的同时,
一道令人心悸的灵异波动,毫无征兆地降临在接收区上空,
所有人都抬起头,
天空中,那道从远方延伸而来的灰白色长虹,在抵达接收区上空时,形态陡然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维持着细长的“虹”状,
而是如同泼洒开来的水幕般,向着四周扩散铺展。
眨眼之间,一片巨大无比的灰白色光幕,覆盖了整个郊区接收区的上空。
光幕如同倒扣的碗,边缘流淌着水波般的纹路,内部则是不断荡漾的灰白。
普通人只是觉得胸闷心悸,本能地感到恐惧,
但驭鬼者们能清晰地感知到,
那片光幕中蕴含的灵异力量,足以在瞬间将他们所有人瞬间致死。
光幕覆盖在事先划定的那片空旷场地上,
并且开始浮现出人影,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
密密麻麻,如同像素点般迅速填充着视野。
先是模糊的轮廓,然后迅速凝实,
男女老幼,高矮胖瘦,他们保持着各种姿势出现在地面上。
但诡异的是,这三十多万人,
除了眼中凝固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慌之外,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没有哭喊,没有奔跑,没有推搡。
就像三十多万尊被石化的人形雕塑,摆放在这片广阔的荒地上,
鬼蜮压制的力量,笼罩了这群人的一切。
只有风吹过帐篷的呼啸声,以及远处卡车发动机低沉的嗡鸣。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三十多万双眼睛,望向周围陌生的环境,
看到了那些荷枪实弹的军人,看到了远处城市的轮廓,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自己听到的那句 “那么,该离开了”话的意思了。
他们已经被人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带到了一座新的城市,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