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内,岁月静好,孩童的嬉笑声与日渐稳固的侯府秩序,共同构筑起一片看似坚不可摧的安宁。顾士程一日日长大,活泼康健;明兰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顾廷烨夫妻情深,更因前番携手应对朝堂风波,声名悄然在外;顾廷烨本人则圣眷稳固,在京营事务上愈发显得游刃有余,与部分文臣宗亲的关系也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融洽。
这一切,落在深居正院佛堂的小秦氏眼中,却如同最锋利的针,日日夜夜刺痛着她的神经。佛前的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那张依旧保养得宜、却再也掩不住眼底刻痕的脸。她手中捻着佛珠,诵经声低喃不断,仿佛无比虔诚,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划过眸底的冰冷厉色,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恨意,如同陈年的毒酒,在她心底发酵,愈发浓烈刺鼻。她恨顾廷烨,这个她从未真心接纳过的继子,不仅承袭了爵位,如今更是地位稳固,夫妻和睦,子嗣绕膝,将她亲生儿子廷炜衬托得如同尘埃!她恨明兰,那个看似温顺、实则心机深沉的盛家庶女,竟能一次次识破她的算计,不仅保住了自身和孩子,还在侯府站稳了脚跟,甚至赢得了外界的赞誉!她更恨这命运不公,为何她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却要为他人做嫁衣,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本该由廷炜继承的一切,都被顾廷烨夫妇牢牢握在手中!
不,绝不能就此罢休!小秦氏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顾廷烨夫妇越是风光,越是恩爱,她便越不能让他们好过!这侯府,这爵位,即便廷炜得不到,她也绝不容许顾廷烨如此顺心遂意!
表面的平静与“静养”,不过是她的蛰伏。这些日子,她并未真正闲着。借着礼佛之名,她与某些同样对顾廷烨心存忌惮、或与太后娘娘关系密切的权贵之家女眷,保持着一种极其隐秘的往来。有时是借着供奉香火、布施僧尼的名义传递消息,有时则是通过娘家那些看似不起眼、实则盘根错节的故旧关系网络。
她知道,单凭自己如今被半软禁在侯府内的力量,已难以撼动顾廷烨分毫。她需要借助外力,需要一把更锋利、更能直达核心的刀。
而这把刀,她隐隐觉得,或许就在那深宫之中,那位近年来因皇帝日渐成熟独立、而权力稍逊从前、心中难免有些落寞与不甘的太后娘娘身上。太后并非今上生母,当年亦曾属意其他宗室子弟,对如今这位雄才大略、乾纲独断的皇帝,未必全然满意。而顾廷烨,作为皇帝一手提拔、信重有加的军功侯爵,在某些时候,未必不合太后的眼。
这一日,向妈妈悄无声息地溜进佛堂,屏退左右,凑到小秦氏耳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太夫人,那边递来消息了……太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嬷嬷前儿个出宫省亲, ‘偶遇’了咱们安排在甜水巷的人,收下了那尊您早前吩咐准备的、开过光的白玉观音,并带回了一句话……”
小秦氏捻动佛珠的手骤然停下,眼皮微抬,眸中精光一闪:“什么话?”
向妈妈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嬷嬷说,太后娘娘近日凤体违和,心绪不宁,颇觉宫中寂寥,倒是时常想起从前老侯爷在时,府上进贡的那味‘雪蛤安神丸’,说是比太医院制的更合心意……”
小秦氏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雪蛤安神丸!那是顾家祖传的方子,所需药材极其珍贵难得,配制工序繁复,尤其是其中一味主药“雪山玉蛤”,更是罕见,连宫中库房也未必常有。当年老侯爷在时,因立下大功,先帝曾特准顾府按方配制少许,专供御前或赏赐重臣。老侯爷去世后,此方连同那获取“雪山玉蛤”的隐秘渠道,便落到了她手中,她一直秘而不宣,连顾廷烨都未必清楚细节。
太后此刻提起此药,绝非偶然!这分明是一个信号,一个暗示!太后需要这药,或许是真,但更深层的,是她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愿意为自己提供一个靠近和借力的机会!
“好!好!好!”小秦氏连说三个“好”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我等臣妇,自当尽心竭力。你立刻去安排,动用那条线,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将‘雪山玉蛤’弄到手!记住,要绝对隐秘,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是!”向妈妈心领神会,连忙应下。
“还有,”小秦氏目光幽深,如同暗夜里窥伺的毒蛇,“顾廷烨那边,近来不是风头正劲吗?他那个宝贝儿子,不是备受宠爱吗?想办法……让外面的人都知晓,宁远侯府这位小公子,是何等的‘福泽深厚’,何等的‘聪慧过人’,连宫里的贵人都时常问起……这树大招风的道理,他顾廷烨不会不懂吧?”
她要捧杀!将那小儿捧得高高的,引得无数目光注视,其中自然少不了嫉恨与算计。孩童体弱,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即便动不了顾廷烨,能毁了他的嫡子,亦是断其根基,痛其心扉!
向妈妈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老奴明白,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小秦氏重新闭上眼,手中佛珠再次缓缓捻动,诵经声低低响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狰狞从未存在过。然而,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心中正在酝酿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毒、都要庞大的阴谋。
佛堂之外,阳光明媚,澄园内依旧是一片和乐景象。无人知晓,在这看似虔诚的诵经声掩盖下,一股更加阴寒、更加危险的暗流,正悄然汇聚,目标直指那尚在懵懂中的孩童,以及他身后那个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温暖家园的宁远侯府。小秦氏的恨意,从未平息,反而在压抑中发酵,变得更加不计后果,更加疯狂。她与外部势力的勾结愈发紧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暗处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