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是被枫叶落在脸上的触感弄醒的。
睁眼时，老井边的红光已淡成一圈浅粉，满月还悬在枫树梢头，像块浸了霜的玉。他撑着井栏坐起来，怀里的枫叶玩偶沾了露水，布面湿凉，怀表却依旧烫得贴胸 —— 方才纵身跃下时的失重感还在指尖打转，可身上的枫香、耳边残留的《枫溪谣》，都在告诉他：没走成。
“醒了？” 李老郎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个陶碗，蒸汽裹着枫果粥的甜香飘过来，“归乡印还差最后一丝没亮透，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没放下的事。枫火夜得等晒秋节过后，满月最盛时才是真归期。”
陈建国接过粥碗，指尖碰着温热的碗沿，忽然懂了 —— 他舍不得枫溪。舍不得小丫哭红的眼睛，舍不得赵二柱憨直的笑脸，更舍不得这片把 “逃避者” 酿成 “守护者” 的土地。他喝了口粥，甜意漫过舌尖时，忽然抬头：“李郎中，要不咱们办个枫火晚会吧？就趁晒秋节，既是庆祝秋收，也当是我的送别宴。”
这话刚落，就听见身后 “哗啦” 一声 —— 赵二柱扛着捆枫树枝跑过来，枝桠上还挂着几片红枫，他笑得露出豁牙：“陈先生，俺都听见了！办晚会！俺来砍竹子做灯笼架！”
小丫也从树后钻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兜，里面是刚捡的红枫叶，小脸红扑扑的：“叔叔，俺帮你折灯笼！俺捡的枫叶最红，贴在灯笼上肯定好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上午就传遍枫溪镇。村民们都涌到晒秋场，有的扛竹子，有的抱玉米，王婶还把家里的红布拿出来，说要给灯笼做衬里。陈建国蹲在晒场中央，用木炭在地上画晚会流程：“白天咱们搞晒秋展示，把玉米、枫果、红辣椒都挂到多层晒架上，晚上就点灯笼、唱歌、吃枫果饼。”
赵二柱凑过来看，指着 “时间轴” 上的 “18:00 晚餐”，挠着头问：“陈先生，这‘时间轴’是啥？俺们只知道‘日头偏西’‘月亮上梢’，你这画的道道俺看不懂。”
陈建国刚要解释，就见李大婶拎着篮枫果干走过来，盯着地上的图看了半天，忽然说：“建国啊，你这菜谱咋没写咋煮？‘唱歌环节’是炒还是蒸？”
这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陈建国也笑，掏出毛笔和麻纸，把 “时间轴” 改成 “图文菜谱”：把 “晒秋展示” 画成挂满玉米的架子，“唱歌环节” 画成张着嘴的小人，旁边还画了个枫果饼。这下村民都看明白了，张村长拍着大腿：“还是建国会想办法！这‘菜谱’俺得收着，以后年年晒秋节都按这个来！”
小丫拉着陈建国的衣角，把布兜里的枫叶倒在纸上，一片一片挑：“叔叔，俺要把最红的枫叶贴在最大的灯笼上，晚上点亮了，像小太阳一样。” 陈建国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她脖子上的枫叶项链 —— 那是他昨天亲手系上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浅光。
夕阳西下时，晒秋场已经支起了十几个灯笼架。陈建国和赵二柱绑最后一个架子时，赵二柱忽然压低声音：“陈先生，俺上午去邻镇买麻绳，听说那伙假药贩子又在活动了，还说‘枫溪镇的晚会是个好机会’，俺怕他们来捣乱。”
陈建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邻镇的方向，暮色里的山影沉沉。他攥了攥怀里的怀表，表壳的温度透过布衫传过来，像在给底气：“不怕，咱们提前准备着。晚会那天，让村民们多留意，只要他们敢来，就别想走。”
月亮升起来时，晒秋场的灯笼架上已经贴了几片红枫。小丫提着个小灯笼，在架子间穿梭，灯笼的暖光映着她的影子，和满地枫叶叠在一起，像幅会动的画。陈建国站在晒架旁，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 —— 这没走成的归程，或许是枫溪给的最后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