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过。
对乌孙国的寻常百姓而言,这三十日是新帝乌赤勒雷霆整肃朝纲的开端。
街头巷尾的布告换了又换,昔日高高在上的勋贵或黜或贬。
新的政令随着禁军的马蹄声传遍街巷,空气中弥漫着既敬畏又忐忑的气息。
而对潜藏于暗影深处的李青霄来说,这一个月,却是他冲击《一气化三清》入门关隘的决战时刻。
一座被阵法隐匿的洞府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作实质的白雾,丝丝缕缕缠绕在洞壁的钟乳石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然而,在这纯粹的灵气之中,却夹杂着一种更为奇异的波动。
那是源自万千生民的念力,或虔诚,或敬畏,如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洞府中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李青霄盘膝坐于聚灵阵的核心,双目轻阖。
玄铁面具早已取下,露出一张轮廓深邃却毫无表情的脸。
他周身的气息比一月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浩瀚,仿佛沉寂的深海,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能掀翻天地的力量。
识海之内,三道法相雏形悬浮于虚空。
一个月前还近乎透明的轮廓,此刻已凝实如玉雕,眉眼衣袂虽仍模糊,却隐隐透出与乌孙国境内那些青铜雕像相似的古朴威严。
无数道细如牛毛的白光,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正是从各地铜像汇聚而来的信仰愿力,它们如同归巢的蜂群,源源不断地涌入三道法相之中,让其愈发清晰。
但李青霄的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着。
“还是不够……”他在心中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凝重。
《一气化三清》的玄妙远超他的想象,其对信仰之力的渴求,简直如无底深渊。
他以一国为棋,布下这庞大的信仰网络,可投入的愿力如同倾入瀚海的溪流,仅仅让法相雏形站稳了脚跟。
距离真正“化生”显形,还差那最关键的一步——却是需要填满整片海洋的一步。
他指尖微动,引动一股愿力注入左侧法相的眉心。
那法相微微一颤,眉眼处的模糊似乎淡了些许,却旋即又恢复原状。
李青霄暗叹一声,压下心底那丝微不可察的焦躁。
他清楚,信仰这东西,最是急不得。
需得让铜像的传说渗入骨髓,让生民的敬畏刻入灵魂,方能让这涓涓细流,慢慢汇成滔天巨浪。
他收敛心神,继续引导着愿力,如最耐心的工匠,细细打磨着这三道未来足以撼动天下的杀手锏。
与此同时,乌孙国的王宫内,夜色正浓。
乌赤勒身着一袭墨色常服,负手立于观星台的栏杆边。
他微微仰头,望着天幕上稀疏的星辰,目光扫过脚下王都的万家灯火。
那灯火如繁星落地,在他眼中,却是一块块臣服于自己的疆土,一个个匍匐于脚下的子民。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有淡淡的金色罡气流转,虽不如乌鲁其那般厚重,却也带着照神境独有的威压。
短短一个月,他竟已突破至照神境!
只是这气息略有些虚浮,如同未干透的墙皮,稍稍用力便可能剥落,显然是借了外力催谷,境界尚未完全稳固。
但这已足够让他志得意满。
过去的一个月,他手腕之狠,连蒙景都暗自心惊。
借着蒙景掌控的军方力量,再加上雪山派修士支持。
他以“清君侧、安社稷”为名,将朝堂上下清洗得干干净净。
那些曾效忠先帝的老臣,或被冠以“通敌”罪名斩于闹市,或被褫夺爵位流放苦寒之地。
几个蠢蠢欲动的兄弟,除了早被他软禁的乌赤治,其余皆被“请”到远离王都的行宫“静养”,派去的护卫比禁军还要多上三倍。
如今的朝堂,放眼望去,尽是他亲手提拔的心腹,或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
议事时,再无半个异声。
“陛下,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内侍官捧着一件狐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乌赤勒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退下。”
内侍官不敢多言,躬身退至台下。观星台上,只剩下乌赤勒一人。
他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罡气,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
照神境,一国之主,这两样加身,他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阴影,真正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大龙首……”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光。
有感激,有敬畏,更有一丝深埋的忌惮。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靠这位神秘人的一手策划。
那些遍布全国的铜像,他虽不知究竟有何用途,却也猜到必是对方修炼所需。
他不敢问,也不愿问,只当是交易的一部分。
“不过是几尊铜像,些许香火罢了。”
乌赤勒在心中暗道,试图用这种轻描淡写冲淡那份不安。
“只要能坐稳这龙椅,让他借些愿力又何妨?”
他甚至隐隐有过一丝念头:待自己境界稳固,掌控了雪山派和军方,未必没有摆脱对方的可能。
毕竟,他现在也是照神境强者,是乌孙国的天!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死死按了下去。
他忘不了父王在葬神谷的结局,忘不了李青霄那如同看待蝼蚁般的眼神。
那人能将他捧上巅峰,自然也能将他碾成齑粉。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资格谈“摆脱”。
“当务之急,是稳住境界,把军权和雪山派彻底攥在手里……还有,按时供奉好那些铜像。”
乌赤勒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王都边缘——那里,几尊新铸的铜像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正无声地吞噬着来自四方的信仰。
洞府内,李青霄指尖的愿力流转愈发平缓。
王宫中,乌赤勒的目光在铜像方向停留了许久。
一个在暗影中积蓄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一个在明面上巩固着看似牢不可破的皇权。
两者之间,那根由信仰、利益和恐惧编织而成的无形丝线,依旧牢牢握在李青霄的手中。
没有人知道,这平静之下,那信仰的海洋正在以何种速度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