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番僧是容音的人。
而那些丹药、香料,短期内确实能提振精神,令人飘飘欲仙。
但其中某些成分,若长期过量使用,与酒色过度相结合,便会悄无声息地掏空人的根基,造成脏腑衰竭之象,且不易被寻常太医察觉。
就算察觉也只会觉得是皇上自己沉迷于酒色,掏空了身体。
容音很有耐心,她等了十五年,不介意再多等一两年。
她要的,不是皇上突兀的暴毙,这样任谁都会怀疑自己。
一个年事已高、过于勤政,又不知节制保养的皇帝,最终积劳成疾、油尽灯枯,不是最顺理成章的吗?
乾隆三十五年春,皇上在一次秋狝归来后,便感风寒入体,一病不起。
太医诊治,说是劳累过度,邪风入里,引发多种并发症。
病情时好时坏,拖到夏天的时候,竟又渐渐沉重起来,时常昏睡,醒来也精神不济。
太子永琮奉旨监国,处理朝政井井有条,颇有一国储君的风范。
皇后容音日夜侍奉在养心殿榻前,亲自尝药喂食,衣不解带,形容憔悴,令宫人无不感动落泪,赞颂皇后贤德。
偶尔皇上清醒时,看着容音布满红丝的双眼和消瘦的面庞,心中也会涌起一丝歉疚和感动。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喃喃唤着“容音”。
容音总是温柔地回应,替他擦拭额头,轻声安慰。
眼神里盛满了担忧,任谁看了,都是一位情深义重的妻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做戏,老登再不噶,自己真的要忍不住爆发了。
这是代价,是他,也是害原主的那些推波助澜之人,应付的代价。
……
六月初九,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养心殿内药气弥漫,龙榻上的皇帝呼吸微弱,已近弥留。
富察容音、太子、荣亲王、和敬公主跪在榻前,后宫高位嫔妃和新出生的公主们、宗室亲王、军机大臣跪满外殿。
乾隆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太子永琮坚毅年轻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又看向容音,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空茫。
子时三刻,养心殿传出悲声。
“皇上——驾崩了——!”
丧钟轰鸣,响彻紫禁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宫外,大家都知道皇位是太子的。
纵使有几个觉得奇怪的,也不敢出声。
容音扑在龙榻边,失声痛哭,几近晕厥。
太子永琮强忍悲痛,扶住母亲,红着眼眶主持大局,整个皇宫瞬间被素白的绸子覆盖,哀声震天。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先帝灵前,按照遗诏,皇太子永琮登基,改元“嘉和”,尊生母富察皇后为皇太后,移居慈宁宫。
荣亲王永瑢晋封铁帽子亲王,辅佐新君。和敬公主晋封镇国长公主。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安抚臣民,开设新科,由上至下皆是一派新朝气象。
皇太后容音用悲痛过度、需静心礼佛为由,深居慈宁宫。
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新帝登基后不久,便用蛊惑先帝、用虎狼之药为由,处置了那个南洋番僧和相关的人。
又过了些时日,那位曾盛宠一时、在先帝病重期间仍旧不安分的和贵人,被赐白绫。
因为她被查出曾使用禁药,并涉嫌与前朝一些不清不楚的势力有染。
其他几个曾与纯妃、尔晴之事有牵连、或在皇后有孕及抚养皇子期间暗中作梗的妃嫔家族,也在此后数年里,因各种缘由,渐渐失势。
该偿还的,终究都偿还了。
又是一个深冬。慈宁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暖融。
已是皇太后的容音,穿着一身寻常的宝蓝色常服,并未佩戴过多首饰,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庭院中,脑海里却与蛋蛋疯狂瞎聊。
【蛋蛋,搞快点,搞快点,把原主叫回来。这样的日子,我算是过够了,你让她回来。】
蛋蛋一阵沉默,最后抽动着嘴角,【啊?这样有人伺候的日子不好吗?】
【好什么好,要是你一直扮演一个角色几十年,不傻也会疯啊。
幸亏我修炼了修魂诀,神识强大,不然早疯了。
我他喵的还对着那个狗皇帝低眉顺眼几十年,我真的受够了。】
听到宿主在脑海里发疯,系统也突然感觉有点过分了,【那我让她回来?】
【你最好是能把她带回来,不然回快穿部,我要把你做成挂件。】
富察容音对着所有东西开炮,估计真是被这个身子的温柔宽厚折磨的不行。
【滴,宿主,原主已经回来了,眯眼马上脱离身子还是……】
【站在,站在,搞快点……】还没等系统把话说完,富察容音就叫嚷着快点。
随后,一魂一统飘荡在半空中,看着原主的魂魄回到自己身子。
先是不适应的起身跳了跳,幸亏殿内没人,否则要以为容音魔怔了,竟然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皇帝永琮下朝后,换了常服过来请安。
就看见额娘望着窗外出神,便放轻脚步走近,一同看向窗外的那株白梅。
他温声道,“皇额娘又看这梅花了,今年似乎开得早些。”
容音看着长成的儿子,回过神,眼眶湿润,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对他笑了笑。
而后拉他在身边坐下,替他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政务可还繁忙?莫要太过劳累。”
“儿子省得。”永琮看着母亲依旧美丽却难掩岁月痕迹的侧脸,心中满是敬爱。
他知道母亲这一生不易,幼年失怙,青年丧子,中年丧夫,深宫沉浮,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算计。
可她反而用尽全力护他们兄妹三人周全,教导他们明理、仁善、担当。
“皇额娘,”永琮忽然低声问,“儿子一直想问,您……恨皇阿玛吗?”
他记得幼时,母亲提起皇阿玛总是温柔恭顺的。
可他却总觉得,母亲的眼神深处,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年岁渐长,知晓了些许旧事,尤其是永琏兄长早夭的真相,这个疑问便一直藏在心底。
容音微微一怔,目光重新投向那株白梅,良久,才轻轻道,“恨过。但后来,也不恨了。”
看着窗外的时候,她眼中的泪水不自觉流出来。
当初是真的恨,但现在反而平和了,因为永琏他早就回来了。
她转过头,看着儿子年轻英挺、已具帝王威仪的脸庞,眼神温柔,
“帝王有帝王的不得已,后宫有后宫的生存法则。
恨一个人,太累了。额娘这一生,最要紧的,是护住了你们,看着你们平安长大,成为于国于家有用之人。
如今,便很好了。”
清欢和系统在半空中看着母子二人说话,蛋蛋感动的哭出声,清欢反而无语的看着系统。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无情的人,【哭什么哭,从我账户上划一万积分,随便你花。】
【嗝……真的吗?宿主,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清欢色厉内荏,【到底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要要,】系统直接滑跪在清欢面前,忙不迭将积分划走买零食去了。
下方的富察容音摸着永琮的脑袋,没再说话。
她恨的,或许从来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那吃人的制度,是人性在权力与欲望下的扭曲。
而她现在,竟然打破了那个困住她的囚笼,为她的孩子们,撑开了一片相对清明的天空。
虽然不是自己亲自做的,但小仙女是用自己身子做的一切,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做的。
永琮握住母亲的手,那手已不再光滑细腻,却温暖而坚定。
他郑重道:“儿子定不负皇额娘期望,必当勤政爱民,守好这江山社稷,也会保护好弟弟妹妹,让您安享晚年。”
容音笑了,这一次,笑意真切地抵达眼底,映着窗外的雪光与梅影,柔和而明亮。
“额娘信你。”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渐渐飘起,落在白梅枝头,与那皎洁的花瓣融为一体。
白梅依旧,岁月沉香。
那些曾经的惊心动魄、爱恨情仇、算计与牺牲,终究都随着时光流逝,化作了史书页间淡淡的墨痕。
而她,富察容音,终于从那段充满血泪与挣扎的噩梦中醒来,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平静而真实的余生。
【这个世界结束了,要开新地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