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防卫军第一军校的训练场上,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四百名新兵列队站立,军装笔挺,眼神里混着紧张和兴奋。他们来自各个种族——人类、北极狐、雪豹、极地狼,甚至有两个从遥远沙漠星系来的年轻兽人,鳞片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白砚翎站在指挥台上,深灰色教官制服衬得他肩宽腰窄。他没戴帽子,银灰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微乱,左脸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淡化成一道浅浅的白痕。
“立正!”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四百双军靴同时并拢,发出整齐的闷响。
白羽从侧门走进训练场,他穿着简洁的银色作训服,没戴肩章,看起来像个普通教官。但新兵们还是认出了他——那标志性的银发和冰蓝色眼睛,还有那种即使穿便装也藏不住的指挥官气场。
几个年轻兽人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在指挥官面前保持军姿!”白砚翎的声音响起,严厉但不凶,“你们现在不是平民,是军人。纪律从最基本的姿态开始。”
白羽走到指挥台旁,对白砚翎点点头,然后面向新兵:“稍息。今天我和白砚翎同志来做战术示范,之后会有分组对抗训练。有问题可以提问。”
一个新兵举手,是个人类男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
“说。”
“司令……白羽同志,”男孩紧张地改口,“您真的会亲自示范吗?”
白砚翎接过话:“当然。战争不是理论课,每一个指挥官都必须精通实战。现在,全体注意——”
他跳下指挥台,白羽也走下台阶。两人在训练场中央面对面站立,相隔十米。
“第一课:快速接敌与压制。”白砚翎高声讲解,“在狭小空间遭遇敌人时,速度比力量更重要。但速度不是瞎冲,是精准的突进。”
他看向白羽:“示范开始。”
话音刚落,白砚翎动了。
不是直线冲锋,而是低姿滑步——贴近地面,减少被弹面积,同时保持随时变换方向的灵活性。三米距离眨眼就到,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虚晃一拳,逼白羽做出格挡动作,然后真正的攻击从下方而来,目标是膝盖侧面的脆弱点。
但白羽的速度更快。他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去,用小腿格挡的同时身体旋转,手肘击向白砚翎的太阳穴。白砚翎低头躲过,抓住白羽的手臂想用擒拿,但白羽手腕一翻就挣脱,两人瞬间分开,又回到十米距离。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新兵们看呆了。
“看清楚了吗?”白砚翎呼吸平稳,“他用的不是力量,是角度。我的擒拿需要完全控制关节,但他用旋转破坏了发力点。”
白羽补充:“实战中,敌人不会站着等你攻击。所以你们的动作必须有连续性。刚才如果我肘击后没有立刻拉开距离,就会被他顺势拖入地面战——那是狼族的优势领域。”
“对。”白砚翎点头,“了解自己,也要了解敌人。现在,两人一组,练习基础滑步和虚招。记住,不要求快,先求准。”
训练场瞬间充满年轻人的呼喝声和对练的碰撞声。白砚翎和白羽在队列间巡视,时不时停下来纠正动作。
“膝盖再低一点,重心要稳。”
“虚招不够逼真,敌人不会上当。”
“配合呼吸,发力时呼气。”
走到训练场边缘时,他们看到了那个特别的学员。
他是个混血,看起来十六七岁,有极地狼族的灰色毛发和尖耳,但眼睛是人类常见的棕色。他正独自练习滑步,动作很标准,甚至有种超越年龄的老练,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砚翎停下脚步:“你,出列。”
少年停下动作,走到他们面前。他比标准身高矮一点,但站姿笔挺。
“叫什么名字?”白羽问。
“林启。”声音平静。
“年龄?”
“十七。”
“为什么独自练习?”
林启看了眼远处结对训练的其他人:“他们动作太慢。”
白砚翎挑眉:“示范一下。”
林启点头,后退三步,然后开始滑步。他的动作确实快,而且角度刁钻,虚招和实招的转换流畅自然。到第五个动作时,他突然变向,假意攻击下盘,实际目标是喉部——这是杀招。
白砚翎伸手格挡,但晚了一瞬。林启的指尖在他颈前一寸停住。
训练场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这边。
“谁教你的?”白砚翎问,声音很平静。
“自己学的。”林启收回手,“看战场录像,模仿。”
“模仿谁?”
林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白羽一眼,没说话。
白羽明白了。他蹲下身,平视少年:“你想学我们?”
“你们是最强的。”林启承认,“所以我想学。”
白砚翎和白羽对视一眼。这孩子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决绝,像经历过什么。
“归队。”白砚翎说,“下午单独测试你的实战。”
训练继续进行。上午是基础战术,下午是模拟对抗。新兵们分成四队,在模拟城市废墟中进行攻防演练。白砚翎和白羽在监控室观察,通过摄像头和生命体征数据评估每个人的表现。
林启的表现很突出。他指挥的小队总是用最少的代价达成目标,而且他的个人战斗数据……太像白砚翎了。那种爆发式的突进,关键时刻的取舍,甚至受伤时的处理方式,都像是刻意模仿。
“这孩子盯着我的作战录像研究了多久?”白砚翎看着屏幕上林启一打三的画面,皱眉。
“至少三年。”墨影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她在分析数据,“他的训练记录显示,从十四岁开始,每天花四小时研究你们的战术。特别是G-47战役,他连你们每颗子弹的轨迹都模拟过。”
白羽盯着屏幕。林启刚用类似白砚翎的方式解决了一个“敌人”,然后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有家人吗?”白羽问。
“档案上写的是孤儿。”墨影调出资料,“父母在十二年前的‘大枯萎’中失踪,之后在避难所长大。三年前志愿加入军校预备班,成绩全优。”
对抗演练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斜。白砚翎宣布结果——林启的小队获胜,但个人扣分严重,因为三次违规使用杀招。
“这是训练,不是战场。”白砚翎当着所有人批评,“你的目标是制服,不是击杀。再犯一次,就离队。”
林启立正:“是。”
解散后,新兵们陆续离开训练场。白砚翎和白羽在整理装备,准备回指挥中心。
“白砚翎同志,白羽同志。”
两人回头。林启站在十米外,没穿外套,只穿着汗湿的作训背心。他手里拿着水壶,但没喝。
“有事?”白砚翎问。
林启走过来,站定。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件让两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深深鞠躬,保持九十度姿势:“我想申请成为你们的养子。”
训练场寂静无声。远处传来归巢鸟的鸣叫。
白砚翎愣住了。白羽放下手中的装备箱,走到少年面前:“你先起来。”
林启直起身,但眼睛盯着地面:“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研究你们三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们刚失去母亲。”
白砚翎的表情变了。
“我不是想替代谁。”林启快速说,声音有些抖,“我只是……我十七岁了,明年就正式入伍。在那之前,我想有个家。哪怕只有一年。”
他看着白砚翎,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脆弱:“我看过您所有的作战记录。您每次陷入绝境时,都会说‘我要回家’。我想知道……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着的是什么。”
晚风吹过训练场,卷起地上的沙尘。
白砚翎很久没说话。最后他看向白羽,用眼神询问。
白羽轻轻点头。
“林启同志,”白砚翎开口,语气正式,“收养申请需要经过军部和民政部门审核,不是我们个人能决定的。而且你即将成年,法律上——”
“我知道程序。”林启打断,然后意识到失礼,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先问问你们的意愿。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不会提交申请。”
白羽蹲下身,这次和林启平视:“为什么是我们?”
林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因为你们证明了……不同的人可以成为家人。人类和兽人,指挥官和士兵,甚至敌人和朋友。”他抬起眼,“我父母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兽人。他们常说,等战争结束,要带我去看真正的家。但他们没等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在微微颤抖:“所以我想看看,他们说的‘家’是什么样子。而你们……你们是我能找到的,最像‘家’的样子。”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训练场的照明灯自动亮起。
白砚翎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在废墟里发誓要找到真相的孩子。
“先完成今天的训练。”他说,“回宿舍写一份详细申请,包括你的动机、期望、以及对家庭的理解。明天交给我。”
林启的眼睛亮了:“您……您会看?”
“会。”白砚翎点头,“但记住,这不代表同意。只是……考虑。”
“是!”林启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得像练习过无数遍,“谢谢您!谢谢白羽同志!”
他转身跑向宿舍楼,步伐轻快得像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年。
白羽看着他的背影:“他很像你。”
“嗯。”白砚翎收拾装备,“倔,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他的申请。”白砚翎背上装备箱,“然后……也许可以试试周末让他来家里吃饭。妈说过,饭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
他们走出训练场。军校的走廊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你想当父亲吗?”白羽忽然问。
白砚翎停下脚步,看着他:“我想和你一起……试试。但如果不合适,或者他其实想要的是偶像不是家人,我们必须说清楚。”
“嗯。”白羽握住他的手,“一起。”
回家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白砚翎一直沉默,直到走进家门,给双生花浇水时,才轻声说:
“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当不好。”白砚翎看着花瓣上的水珠,“我自己都没怎么当过儿子,突然要当父亲……”
白羽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那就一起学。像学怎么爱彼此一样。”
窗外,军校的方向,林启宿舍的灯还亮着。
少年坐在桌前,认真地写着什么。偶尔停下笔,看向窗外,看向那个有灯光的方向。
那是家的方向。
是他研究了三年,向往了三年,终于鼓起勇气伸手触碰的方向。
他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但他知道,有些路,必须亲自走一次。
哪怕会跌倒。
哪怕会受伤。
因为最深的渴望,永远藏在最勇敢的尝试里。
就像白砚翎冲向敌舰。
就像白羽推开他挡下攻击。
就像所有爱,都诞生于“我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