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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浆灌进伤口时,我听见骨头在冷笑。

杜甫想松开我的手,说不如随断藤坠下去干净。

我扯住他衣领,把带血的唾沫啐进雨里:

“你的命是拿来写诗的!写成捅穿这狗日世道的刀!”

草堂漏下的雨像悬在头顶的剑,而胸口的诗魂石吸着我的血,正把寒冰扎进心脏深处。

泥浆是活物。

它们钻进被岩石刮开的伤口里,带着蜀地阴魂不散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心跳都扯动左腕那道深可见骨的勒伤,布带粗糙的纤维早和皮肉长在了一起,随着脉搏突突地跳,像有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腕骨。右脚踝更糟,错位的关节在皮肉下凸起一个畸形的包,稍微一动,里面就发出湿木折断般的闷响。

冷雨鞭子似的抽在脸上,混着额角淌下的血,又咸又腥。肺里像塞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吸气都刮得生疼。

“景崴兄……”

杜甫的声音在雨声里飘,抖得不成调。他撑着想坐起来,动作牵扯到我肋下的伤口,疼得我眼前一黑。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动…”

他僵住了。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冲刷着泥污,露出底下死灰般的底色。那双曾经映着山河烽火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井,只剩一片空茫的死寂。“杜某……无用,”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在抽,“累及景崴兄至此……早知如此,不如……”他枯瘦的手指向断崖的方向,指关节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和血痂,“……不如方才就随那断藤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好过……”

“——好过你大爷!”

我猛地撑起上身,剧痛瞬间炸遍四肢百骸,激得我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右拳狠狠砸进身边的泥水里,冰冷的泥浆混着碎石渣四溅!

“老子拼着骨头散架把你从阎王殿拽回来,不是为了听你在这儿放屁!”声音嘶哑得破了音,带着喉头翻涌的血腥气,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往雨幕里钉。“命?你的命金贵得很!杜子美!你这条命,是拿来写诗的!写成捅穿这狗日世道的刀!不是让你他娘在这儿哭丧!”

吼声撞在湿冷的雨幕上,激起沉闷的回响。

杜甫被我吼得浑身一震,呆坐在泥水里,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纠结的胡须往下滴,在那张写满风霜的脸上冲出几道惨白的痕。他空洞的目光慢慢移动,先落在我遍体鳞伤、被泥血糊得看不出本色的身上,又转向滚落在崖边、沾满泥浆的破竹篓。篓子里,那几株暗红根茎的“续断”草滚了出来,在泥泞里格外刺眼。

他的视线凝固在草药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荒原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先是一丝茫然,随即是剧烈的地震——羞愧、悲愤、无地自容……最后,所有情绪都冲垮了堤坝,混着冰冷的雨水,从他深陷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没有嚎啕。是那种被巨石压着胸腔挤出来的、无声的悲泣。肩膀剧烈地耸动,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破碎的音节混在雨声里:“……景崴兄……我……我……”

看着他蜷缩在泥泞里颤抖的身影,我胸口那团暴怒的邪火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浇透,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一丝……扯着心肺的酸楚。跟一个被时代碾碎了脊梁的诗人较什么劲?

认命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挣扎着,用尚算完好的右手撑地,试图把自己从冰冷的泥浆里拔出来。动作牵动肋下被岩石撞出的伤,疼得我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内衫。胸口被荆棘划破的地方,湿透的粗麻布蹭过翻卷的皮肉,火辣辣地疼。

更糟的是那块紧贴皮肉的诗魂石。它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隔着薄薄的、被划破的衣料,贪婪地吮吸着我伤口的温度。丝丝缕缕的寒气,如同活过来的冰蛇,正顺着渗血的伤口,缓慢而坚定地往心脏深处钻。脑海里,那棵冰蓝色的、枝桠虬结刺向虚空的青铜神树幻影,又一次无声地闪现。每一根冰冷的枝桠末端,都悬挂着一个旋转的、意义不明的篆字,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警告!熵增速率异常!锚点稳定性衰减持续!-10.5%…-10.8%…】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鬼魅的低语,直接烙进意识深处。

“杜先生,”我忍着胸口诡异的寒意和全身散架般的痛,朝他伸出右手,声音疲惫得像是从深渊里捞出来,“搭把手……离开这鬼地方。”

杜甫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水混着雨水糊了满脸。他像是大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爬过来,那双同样布满划痕、指甲翻起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颤抖着托住我血肉模糊的左臂。他的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握笔的蒙童,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景崴兄,慢点……慢点……”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但那份绝望的死气,终究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

我们两个,一个骨头像散了黄,一个魂儿刚捡回半条,像两捆被风雨蹂躏过的破麻袋,互相支撑着,把自己从冰冷的泥地里拔起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右脚踝错位的剧痛让我半边身体都在抽搐,大部分重量不得不压在杜甫那单薄得可怜的肩背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嶙峋的肩胛骨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每一次我身体的晃动都让他闷哼出声,但他咬着牙,下唇咬出深深的白印,愣是没松一下手。

雨水毫无怜悯地冲刷着我们。寒意像无数根钢针,穿透破烂湿透的衣物,扎进骨髓。破败的草堂在凄风冷雨中飘摇,那扇漏风的、吱呀作响的破门,成了我们唯一的目标。短短几十步路,漫长得如同跋涉过整个乱世。

终于,踉跄着撞开那扇破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腐烂的草腥气混合着阴冷潮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几束惨淡的天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漏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角落里我先前清理出来的一小堆勉强干燥的烂草。

支撑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们几乎是砸进那堆散发着腐味的枯草里。冰冷的草梗硌着身上无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

杜甫喘得像个破风箱,瘫在草堆里,嘴唇冻得发紫,脸上唯一一点活气也被消耗殆尽。他挣扎着想去够那个同样被拖进来的破竹篓:“药……续断……止血……”

“省点力气吧……”我靠在冰冷刺骨、糊满黄泥的土墙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连抬抬手指都成了奢望。身体的疼痛像无数饥饿的蚂蚁在啃噬,而胸口的诗魂石,那块紧贴心脏的寒冰,此刻的存在感前所未有地清晰。那诡异的吸力似乎更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正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变得粘稠滞涩。

它不再仅仅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更像一个贪婪的、扎根在我血肉里的活物,一个冰冷刺骨的倒计时器,正一分一秒地吸食着我的生命,只为维系那个该死的“锚点稳定”。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背景噪音,在意识深处持续低鸣。

“杜先生……”我看着草堆里那个蜷缩着、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声音疲惫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断掉,“草堂……到了。命……暂时算是捡回来了。”

杜甫费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滴落,在身下的枯草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间四处漏风、弥漫着绝望气息的破屋——泥墙裂缝纵横,茅草顶千疮百孔,寒风卷着冷雨肆无忌惮地从破洞灌入,地上汪着浑浊的水洼。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那双疲惫到极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凝重而肃穆。

“是……到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花白的胡须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抖。“景崴兄,再造之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庄重,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凿刻出来,“子美……毕生铭感五内。”

草堂的破败远超想象。

寒风卷着冰凉的雨丝,从屋顶大大小小的破洞灌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哨音。角落里堆着的枯草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烂气味。泥地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倒映着屋顶漏下的、支离破碎的天光。

死寂。只有寒风穿堂而过的呜咽,和我们两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杜甫蜷缩在草堆一角,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深埋下去,肩膀细微地颤抖着。刚才在崖顶被我吼醒的那一点活气,似乎又被这绝望的现实碾碎了。冷得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我靠在冰冷的泥墙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肋下的伤,火辣辣地疼。右脚踝错位的地方肿得老高,像塞了个硬邦邦的石头,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疼得我眼前发黑。更麻烦的是胸口。诗魂石紧贴皮肤的地方,寒意像活物般往里钻,冻得那片皮肉几乎失去知觉。脑海里,那棵枝桠刺向虚空的青铜神树幻影,越发清晰冰冷。

【熵增速率稳定于-11.2%阈值,局部时空扰动风险:低。持续监测中……】

低?低个屁!这鬼地方每一口冷气都像在加速那该死的熵增!

“杜先生,”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那篓子里的……续断草,还能用吗?”话一出口,肋下又是一阵锐痛,我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直冒。

杜甫猛地抬起头,像是被惊醒,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看向滚落在不远处的竹篓。“续断……对,续断!”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爬过去,动作牵扯到身上的擦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我低喝,右手撑着泥地想挪过去,右脚踝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身体一歪,差点栽进旁边的泥水里。

杜甫动作僵住,看看我,又看看那篓子,脸上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颓然坐了回去,声音苦涩:“景崴兄伤势太重,不可轻动……我……我取来。”他咬着牙,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够到了那个破竹篓。

他颤抖着把篓子拖到近前,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几株沾满泥污、根茎暗红的草药。雨水把叶子打得有些蔫软,但根茎还算完整。他枯瘦的手指沾着泥水,笨拙地剥掉草药根茎上最外层的硬皮,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白色部分,又用衣角沾了点浑浊的雨水,勉强冲洗了一下。

“此草……性温,主续筋骨,通血脉……”他低声说着,声音干涩,像是在背诵某种早已融入血脉的本能。他将剥好的根茎放在一块稍平的石头上,又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用力砸下去。

噗!噗!

沉闷的敲击声在死寂的草堂里格外清晰。草药坚韧的纤维在石块的反复捶打下,渐渐渗出粘稠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汁液,变成一滩糊状物。

他捧着那点可怜的、混着泥浆的草药糊,挪到我身边,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景崴兄……且忍一忍……敷上或可止痛……”

那冰凉粘腻、带着土腥气的糊状物触碰到左腕深可见骨的勒伤时,我倒吸一口冷气。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烫过神经!但我死死咬着牙,没吭一声。杜甫的手指冰冷颤抖,蘸着药糊,一点点涂抹在我左腕翻卷的皮肉上。药糊的冰凉和草药本身微弱的辛辣感暂时压过了火辣辣的疼痛,带来一丝微弱的麻痹。

他动作很慢,很专注,眉头紧锁,额上渗出汗珠。处理完左腕,他又看向我肿胀变形的右脚踝,脸上露出痛苦和为难的神色。“此处……关节错位……需正骨……”他声音发颤,抬头看我,浑浊的眼里满是犹豫和恐惧,“杜某……不通此术……若贸然动手,恐……”

“没事,”我打断他,声音因为剧痛而有些变调,“你只管敷药。骨头……我自己来。”说着,我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抓住自己右脚的小腿!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出棱角!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武警训练和实战中处理关节脱臼的场景。

摸准位置。感受错位的关节头。猛地发力!

喀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在寂静的草堂里炸开!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击穿全身!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我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压抑的嘶吼,额上、脖子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

右腿像被活活撕裂!但错位的关节,硬生生被我凭蛮力和经验怼回了原位!

“景崴兄!”杜甫惊呼一声,脸色煞白,捧着草药糊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剧烈的痛楚让我几乎晕厥。缓了几口气,我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敷……药……”

杜甫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将冰凉的草药糊厚厚地敷在我肿胀的脚踝上,用撕下的布条勉强缠紧。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靠着冰冷的泥墙,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漏下的天光。

草糊的冰凉暂时麻痹了部分痛觉神经。我靠在墙上,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对抗着全身各处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浪潮。胸口诗魂石传来的寒意却在持续加重,像一块万载寒冰死死压在心脏上方,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滞涩。脑海里,那棵诡异的青铜神树幻影,枝桠上的篆字旋转得更快了。

【警告:侦测到高能级精神波动(杜甫)。能量场轻微紊乱。熵增速率微量波动。】

波动?我猛地睁开眼。

杜甫依旧蜷缩在草堆角落,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再是单纯的寒冷和伤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他双臂死死抱着自己,头深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诗……诗有何用……”他破碎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透出来,带着浓重的关中腔,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值几钱米……换得几片遮身的瓦……景崴兄……你看……你看这天下……”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泥污,一片狼藉。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外凄迷的雨幕,指向这破败漏风的草堂,指向门外那个烽烟四起、饿殍遍野的绝望世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尖利,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悲愤和自嘲,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杜某之诗……不过是纸上呻吟!徒惹权贵笑柄!徒累亲朋受难!累你……累你至此境地!”他死死盯着我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目光如同被烙铁烫过,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绝望的自我厌弃,“这命……这命……要来何用!不如……不如……”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混杂着全身的剧痛和对这操蛋世道、对这诗人此刻懦弱的滔天愤怒!我右手猛地一撑,不顾肋下和脚踝撕裂般的痛楚,身体向前倾,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狠狠钉在他脸上!

“不如什么?不如你当初就摔死在崖下?”我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淬了冰的钢钉,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味,“杜子美!睁开你的眼看清楚!”我抬手指向他滚落在泥水边的竹篓,那几株沾满泥污的续断草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看看你爬都要爬去采的这玩意儿!它叫‘续断’!不是给我续命的!”

我喘着粗气,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声音却像烧红的铁块砸进这冰冷的空气:“你骨头里就刻着‘见不得人间疾苦’这几个字!你的笔,就是你捅向这吃人世道的刀!这刀可以锈!可以钝!但绝不能丢!握紧它!把你看到的血!看到的火!看到的泪!都他娘的刻进你的诗里!刻进这贼老天眼里!”

吼声在破败的草堂里回荡,撞在冰冷的泥墙上,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杜甫被我吼得浑身剧震,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泥塑。他脸上疯狂的自弃和悲愤凝固了,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瞳孔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在碰撞。他看看我,又看看那篓子里的续断草,再看看自己指甲翻裂、沾满泥血的手……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我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悲嚎!那不是哭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岩浆,终于冲破了地壳!他双手死死抓紧身下的枯草,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即将破碎的叶子。滚烫的泪水混着鼻涕和脸上的泥污,汹涌而出,在肮脏的衣襟上冲出沟壑。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劫后余生的恐惧、被现实碾碎的绝望、沉重的负罪感、还有被某种东西狠狠刺穿灵魂的剧痛与……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的不甘。

草堂外,凄风呜咽着穿过门缝,卷起地上的枯草碎屑。屋顶的破洞漏下的雨水,冰冷地滴答在泥地上浑浊的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胸口的诗魂石猛地一震!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尖锐十倍的寒意,如同千万根冰针,顺着血脉狠狠扎进心脏!那棵脑海中的青铜神树幻影瞬间暴涨,冰冷的枝桠几乎要刺穿我的颅骨!枝头悬挂的篆字疯狂旋转,每一个都像一颗寒冰凝结的炸弹!

【警报!高能级精神共鸣!熵增速率异常攀升!-11.5%!-12%!警告!锚点稳定性急剧下降!触发临界阈值!局部时空稳定性存在崩塌风险!最高级别警告!最高级别警告——!】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高频的震颤,狠狠扎进我早已被疼痛和寒意占据的意识最深处!身体像是瞬间被浸入万载玄冰的寒潭,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唔!”我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眼前被一片刺目的冰蓝幻影彻底覆盖!

“景崴兄!”杜甫嘶哑变调的惊呼在耳边炸响。

我猛地甩头,强行将意识从那片毁灭性的冰蓝中挣脱出来。冰蓝褪去,视线恢复,草堂的破败景象重新映入眼帘。杜甫正惊恐地爬到我身边,枯瘦的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

胸口的诗魂石寒意依旧,但那股爆炸般的冲击暂时平息了,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系统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警告。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破烂的后背,冰凉一片。

我喘着粗气,目光扫过杜甫那张被泪水、鼻涕和泥污糊得不成样子的脸,以及他眼中那尚未褪尽的恐惧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微弱的光芒。

再看看这四面漏风、寒气刺骨的破败草堂。

这守护的起点,远比那断崖更凶险。断崖要命,而这草堂,这该死的守护,煎熬的是灵魂。

血在伤口里冷下去,而胸口的石头,正把寒冬往心脉里钉。

(第128章:残碑下的冷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