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沈缓缓抬眸,视线越过了下方肉眼可见的混乱街景,投向唯有他和诡卫方能看到的更深层景象。
那便是诡市的全景!
七条诡街的青铜店铺,已然被“点亮”!
每一间青铜店铺的中央,都静静矗立着一尊形制古拙的“烛火鼎”。
此刻,这些鼎身正散发着炽热的光芒,鼎口无时无刻都在吞吐、吸纳着那遮天的“诡异之力”。
炼化的力量如涓涓细流,被引导着,浸润着店铺斑驳的青铜墙壁、修补着地面的裂痕、稳固着摇摇欲坠的门楣……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修复”与“生长”,正在寂静中发生。
七条街的光芒连成一片,在这绝对的黑暗背景衬托下,宛如一条匍匐在地、渐渐复苏的青铜巨兽的脊骨,闪烁着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律动。
“进度尚可,但……还远远不够。”沈算心中默念。
诡市全貌远不止于此,还有两条街道仍沉沦在黑暗与破败中,等待“燃料”去点燃。
他转过身,将目光投向身后——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宫院空间。
院中角落,整齐堆放着两堆东西:一堆是各式各样残缺不全、灵光黯淡甚至缠绕着不详气息的“破损阴器”。
另一堆,则是相对普通、却依旧占据不少空间的各类废旧铁器、兵器残骸。
看着这两堆“燃料”,沈算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烛火鼎修复店铺,消耗诡异之力的同时,似乎也对承载诡异的‘器物’本身有所需求……阴器自是首选,但这些杀伐铁器,经过诡杀伐之力长期浸染,也能转化出微薄的‘金气’与‘承载之基’。”
他沉吟着,“看来收购也得提上日程了。”
想到收购,他便不由想到“好心人”,脸上的凝重化开,露出一丝笑容。
“算算时间,陈烈他们那边,也该‘收集’得差不多了吧?真是……一群急公好义的‘好心人’啊,省了我不少功夫。”低声的咕哝里,嘲讽与期待交织。
轻笑一声,沈算不再停留。
其心念微动间,周身空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青铜门楼、喧嚣诡市、昏黑天幕如潮水般褪去。
下一刻,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云雾缭绕,似轻纱漫卷,充塞于无边无际的虚空。
云雾并非纯白,其中隐有晶莹光泽流转,恍若将星光碾碎化入其中。
在这片云海中央,一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通天巨树静静矗立,树干与枝叶皆呈半透明状,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亿万星辰光点在循着玄奥的轨迹运行、生灭。
它通体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银白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涤荡一切污秽、照见本源的神圣意味,正是沈算的“心眸虚界”核心——寂灭柳树。
如今的心眸虚界,因长期容纳青铜古舟,受其自发吞吐的“寂灭之白”气息浸染,已不复最初的空旷虚无。
飘渺的云雾中,那寂灭、终结、归墟的苍茫道韵悄然弥漫,与晶莹古树的生命、创造、神圣光辉奇异交融,形成一种既似仙境缥缈、又带有一丝永恒寂寥的独特意境。
美则美矣,却终究少了些生机。
其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空间,九株离火柳犹如火树银花,寂灭柳屹立中央,便再无他物。
没有土壤,没有水流,没有草木虫鱼,没有风雨雷电……五行不具,万物未生。
“母气……”沈算凝视着这片瑰丽却“空洞”的虚空,心头不由泛起一丝无奈与渴望,“究竟要到何时,这虚界才能自然孕育出那一点造化之源,演化五行根基?”
他知道这是修行水到渠成之事,强求不得。
每一位神演者的心眸虚界孕育母气的方式、时机都各不相同,与自身感悟、积累、乃至机缘息息相关。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摇摇头,将那份急切强行压下,身形飘然落下,径直来到寂灭柳之下。
盘膝坐定,五心朝天。
他缓缓闭上双目,调整呼吸,使之渐渐融入四周那寂灭与生机共存的奇异韵律之中。
夜还很长,修行路更长。
在这片属于他自己的心眸虚界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寂灭之力流转,寂然生长。
时间如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半月之后。
这半个月里,落霞城外的气氛日益肃杀凝重。
宜川学院的战争飞舟如同忙碌的工蜂,不断往返,将一批批面容或稚嫩或坚毅的学子投入逐渐成型的西北历练战场,又将重伤员、肢体残缺者,以及那些装在冰冷木匣中的骨灰,沉默地运送回后方。
每一次飞舟起降,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绪,无声诉说着前线并非儿戏,而是真实的血与火、生与死。
与此同时,定山宗与丘山学院的先锋力量,已如两柄坚韧的凿子,在西北方向的广袤险地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片初具规模的“历练战场”。
防线在推进与巩固中反复拉锯,鲜血浸透了新翻的泥土。
“哒哒、哒哒……”清脆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打破了战场边缘短暂的宁静。
沈算骑乘着神骏非凡的烈焰马“焰一”,立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坡地上,举目远眺。
眼前是一片被临时清理出的开阔地,更远处则是逐渐融入灰暗山影与狰狞林莽的战线。
即使相隔一段距离,那随风飘来的、混杂着金铁交击、怒吼咆哮、濒死哀嚎以及妖兽嘶鸣的声浪,依旧清晰可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尘土气息,还有某种焦灼不安的能量余波。
人族修士结成的战阵,如同浪潮中的礁石,在妖兽奔腾扑击的狂潮中屹立、反击、破碎、重组,死战不退。
而妖兽们仿佛无穷无尽,从山林深处、从地穴裂隙中汹涌而出,杀之不绝,前赴后继。
这两处新开辟的战场,在短短半月内,已然化作了吞噬生命的巨大绞肉机,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浸透着滚烫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