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州的身影被那扇破损的玻璃门吞噬，监控画面化为雪花的瞬间，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死寂笼罩着每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力的焦灼。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想象中可能发生的、最坏的可能。
沈清澜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血液冰凉。她看着那片雪花屏幕，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寸寸碎裂。顾延州最后看她那一眼，那深藏的眷恋与决绝，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让她活下去，带着记忆和未来。可如果没有了他的未来，那还是未来吗？那只是无尽的、灰暗的余生。他选择用牺牲换取她的平安，但她从未同意过这场交换！
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而坚定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最深处迸发出来，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冰冷与无力。她不能，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独自面对死亡！
她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对指挥中心里其他人解释什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奔顾延州刚才离开的临时休息室。直觉告诉她，他一定留下了什么。
“砰！”她推开休息室的门，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书桌上那个显眼的、没有封口的信封上。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滞。她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手拿起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清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已入局。不必悲伤，亦不必冲动……**
**……不要试图来救我，那会让我所有的牺牲失去意义。活下去，带着我们的记忆和未来，活下去。**
**永爱你的，**
**延州**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痛彻心扉。他早已预料到一切，甚至提前写好了“遗书”，用他最冷静也最残酷的方式，为她规划了一条没有他的、他认为是“最好”的道路。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滴大滴地砸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但悲伤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愤怒，是不甘，是绝不认命的决绝！
他凭什么替她决定未来？！他凭什么认为没有他的世界她还能“好好”活下去？！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半身，是灵魂的共犯！他说过，他们是“我们”！
沈清澜猛地抬手，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如同寒潭深处的玄冰，冷冽，坚定，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这不是遗物，这是战书！是对他们共同敌人的战书！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出休息室，一边疾步走向指挥中心，一边拿出了自己的加密通讯器。
“周铭！”她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与片刻前的脆弱判若两人，“立刻到我这里来！同时，我要现场最高指挥官的实时通讯权限！”
“是！沈小姐！”周铭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在他心中，顾延州不在，沈清澜就是唯一的命令来源。
几乎是前后脚，沈清澜回到指挥中心，周铭也赶到了她身边。现场的警方高层也看了过来，目光复杂，带着同情，也带着询问。
沈清澜没有浪费时间，她直接走到主屏幕前，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能决策的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诸位，顾延州用自己的安全为我们换来了时间和机会，但我们不能，也绝不会，用他的牺牲来换取所谓的‘胜利’。”
她指向那片代表超市的雪花屏幕，语气斩钉截铁：“他现在在里面，生死未卜。顾宏伯的目标是直升机，在登机之前，他很可能不会立刻下杀手，这会是他最后的筹码和报复工具。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窗口。”
“沈小姐，你的意思是？”现场指挥官眉头紧锁。
“强攻不行，会逼急顾宏伯。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沈清澜的大脑飞速运转，将之前零散的想法迅速整合成一个大胆的计划，“我们需要双管齐下。”
“第一，空中干预。那架直升机是关键！技术部门，我需要知道，在不被登机检查发现的前提下，我们能否远程植入一个极限延迟启动的、微弱的GpS信号发射器？或者，能否在燃油系统或导航系统上，设置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远程信号才能触发的‘软性’故障？不要让它坠毁，只需要它在飞行一段时间后，出现‘不得不’迫降的‘意外’！”
技术警官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与旁边的航空专家低声快速交流起来。这比完全控制直升机要容易实现得多，也更隐蔽！
“第二，地面突击。我们不能等顾宏伯挟持顾延州出来登机，那时他警惕性最高，随时可能杀人。我们必须在他离开超市建筑，走向直升机的那段路上动手！那是他防御的相对真空期！”沈清澜的目光锐利如鹰，“我需要一支最精锐的突击小组，预先秘密运动到超市通往直升机的路线两侧，寻找最佳伏击点。同时，狙击手随时待命，寻找一击制敌且不伤及顾延州的瞬间。”
她看向周铭：“周铭，你熟悉顾延州的战斗习惯和反应，你带领我们的人，配合警方突击组行动。”
“是！”周铭毫不犹豫地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清澜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我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能吸引顾宏伯绝大部分注意力，让他产生瞬间迟疑或者判断失误的‘变量’。”
她抬手指向自己，语气平静却蕴含着风暴：
“那个人，就是我。”
“不行！”
“太危险了沈小姐！”
反对声立刻响起。顾延州牺牲自己就是为了保护她，她怎么能再去自投罗网？
“这是最优解！”沈清澜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所有的反对，“顾宏伯恨我入骨，我的突然出现，会最大程度地扰乱他的心神，打破他预设的节奏！这是为突击小组和狙击手创造机会代价最小、成功率最高的方式！而且——”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眼神坚定如磐石：“这是他为我选择的战场，但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他不是要我活着吗？好，我就站在他面前，看他有没有本事，在我眼皮底下，带走我的男人！”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磅礴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这一刻，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女子，她是能与帝王并肩的女王，是为了夺回所爱敢于直面任何危险的战士！
现场指挥官与几位高层快速交换了眼神，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和决断。最终，指挥官重重一拍控制台：“好！就按沈小姐的计划执行！各部门联动，立刻行动！技术部门，给你们五分钟，必须搞定直升机！突击小组，三分钟内抵达伏击位置！狙击手，寻找最佳射击角度！”
整个指挥系统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沈清澜则快步走向装备室，在周铭的协助下，迅速穿上了一件轻便的防弹背心。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冰冷、气势凛然的自己，轻轻抚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深海之星”。
“延州，”她在心中默念，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你说不要我来救你。但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我不会在原地等待一个可能没有你的结局。”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无论是生还是死……”
“我们一起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她检查了一下周铭递过来的一个微型通讯耳麦和一个伪装成胸针的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确认无误。
然后，她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向通往村外的通道。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决绝而璀璨的金边。
一辆经过改装、防护性能极强的越野车已经启动。沈清澜拉开车门，坐进后排。
“出发。”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车辆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载着她，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片最终的战地，射向那个有他在的、危险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