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撤军北回,大军虽是疲惫,士气低落,却也并非全无功劳。
在撤军途中,他顺手占据了徐州北部的琅琊郡国和东莞郡,将这两处作为兖州与徐州之间的战略缓冲,也算是对此次惨烈南征的一点补偿。
然而,自从下令撤军的那一刻起,曹操心中就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
刘弥和吕布、刘备,这三股势力,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竟然没有一路追击或偷袭。
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猛烈的进攻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猎人,看着我一步步走进陷阱,却迟迟不肯收网。
他们在等什么?
是在等我自乱阵脚,还是在等一个更致命的时机?
不,不对……这不是等待,这是驱赶。
他们像牧羊人一样,将我这头受伤的猛虎,一步步赶向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屠宰场。
我曹操,竟成了被驱赶的猎物?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大军一路过了琅琊国,进入泰山郡,再入鲁郡,距离兖州腹地越来越近,曹操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
他站在高岗上,望着北方兖州的方向,那片他视作根基的土地,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陌生而危险。
我曹孟德一生,自认智计过人,算无遗策。
为何此次却处处受制?
从刘弥的水淹七军,到徐州的围城打援,再到如今这诡异的平静,每一步都仿佛被人算计好了。
难道说,这天下,真的要变天了?
还是说,我老了?
我的锐气,我的判断力,都随着父亲的死而消磨殆尽了?
不!我不信!
终于,在鲁国的都城,最坏的消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最后的侥幸。
一名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声音嘶哑地哭喊:
主公!
不好了!
袁绍……袁绍大军南下,已经攻陷了平原郡!
如今正兵临济南城下,兖州危在旦夕啊!
“什么?!”
曹操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图。
他指着斥候,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因愤怒和虚弱而颤抖:
“袁……袁绍!好你个袁本初!你竟敢趁人之危!”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刘弥在徐州拖住我,袁绍在背后捅刀子!
这是一场早已策划好的南北夹击!我曹孟德,竟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自以为是的雄才大略,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
怒火攻心,加上连日征战积攒的疲病,曹操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倒下的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不是霸业,不是天下,而是父亲曹嵩那张和蔼的脸。
父亲……孩儿不孝……不仅没能为您报仇,反将曹家基业,亲手葬送了……我曹操,一世英雄,竟落得如此下场,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远在冀州的袁绍,此刻正意气风发。
他听取谋士郭图、审配的建议,亲率主力大军,重兵驻扎在清河郡,同时分兵一部,由大将颜良率领,一举拿下平原郡,做出一副随时继续南下、直捣许都的架势。
这步棋,不仅解了黑山军之围,更将战火烧向了曹操的后院,可谓一石二鸟。
曹操啊曹操,你也有今天!
你不过是个宦官之后,也敢与我四世三公的袁家争锋?
如今,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绝望!
徐州,下邳城内。
陶谦大摆宴席,热情款待刘备、吕布、陈宫等人。
席间,陶谦看着吕布那勇武过人的样子,心中既有忌惮,又有几分拉拢之意。
此人是虎,留之必为患,若能为我所用,则徐州可保无虞。
陈宫却早已看穿了陶谦的心思,他更清楚,徐州绝非久留之地。
他趁着酒意,对吕布低声说道:
“将军,如今曹操虽退,但元气未伤,迟早会卷土重来。
我等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
而南方,袁术称帝,众叛亲离,正是我等的机会。
将军可打着‘奉诏讨逆’的旗号,南下扬州,平定袁术叛乱,趁机占据物产丰饶的吴郡和丹阳郡。
那里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正是我等东山再起的根基之地。”
谦老儿,懦弱无能,难成大事。
奉先虽勇,却无远谋,需我为他谋划。
江东之地,远离中原争霸的旋涡,正是我陈宫实现抱负的绝佳舞台。
吕布听罢,眼中精光一闪。
陈宫此计大善!
我吕布空有勇武,却一直无立锥之地。
若能占据江东,称王称霸,岂不快哉!
到时候,天下英雄,谁敢小觑我吕奉先!
他当即采纳了陈宫的建议,第二天便向陶谦辞行。
陶谦本想挽留,但见吕布去意已决,又想到此人留在徐州也是个祸害,索性做了一次大方之人,送给了吕布大量的粮草辎重和金银财宝,算是“资助”他讨伐袁术。
送走瘟神,保得徐州一时安宁,值得!
吕布大喜过望,率军南下,路过广陵郡,直接渡过长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吴郡。
这是后话。
而刘备,在得知自己的老巢平原郡被袁绍攻占后,也是心中一沉。
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安身立命之所,就这么没了!
难道我刘备,注定要颠沛流离一生吗?
陶谦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仁义的刘玄德愈发敬重。
他索性好人做到底,将紧邻兖州的东海郡国划给了刘备,并上表朝廷,表奏刘备为东海相。
刘备心中乐开了花,我刘备奔波半生,今日终于成了一方两千石的大员!
有了东海郡,我便有了根基!
这,才是我复兴汉室大业的真正起点!
他连忙拜谢陶谦,带着独臂王门和刘三刀,以及新收编的一万兵马,意气风发地前去上任了。
一时间,天下局势变得愈发诡异。
曹操北归,却面临袁绍的致命威胁;
刘备南迁,在徐州站稳了脚跟;
吕布东渡,在江东另起炉灶。
而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刘弥。
在下邳城认识了糜竺,邀请其到睢阳。
糜竺想着我祖坟冒青烟了,一介商贾,获得梁王世子,骠骑将军大司马的青睐。
糜家产业逐步往睢阳搬迁一部分,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都懂,现在有机会,不得抓紧实施。
曹操的临时帅帐内,一片愁云惨雾。
曹操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咳嗽不止。
袁绍兵临城下,刘备背刺,吕布割据,刘弥虎视眈眈。
他环顾四周,谋臣武将们个个面带忧色,却无一人能拿出破局之策。
难道我曹孟德一生的基业,就要在此刻断送了吗?
我自讨董卓以来,历经百战,何曾如此狼狈?
难道天命真的不在我曹氏?
在极度的慌乱与绝望之中,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骤然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挣扎着坐起身,不顾重病,将妻子卞氏和儿子曹昂叫到身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收拾行装!我们……我们去梁王国,去睢阳城!”
卞氏大惊失色:孟德,你这是做什么?
那可是刘弥的地盘!
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曹操惨然一笑,眼中却闪烁着些许决绝的光芒:
自投罗网?
不!
是去商议和谈!
如今之世,能救我曹氏,能与袁绍抗衡的,唯有刘弥!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若要杀我,易如反掌。
但他若想成就大业,就不会杀一个主动上门求和的曹操!
这是赌,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刘弥,你是个聪明人。
你应该知道,一个被逼疯的曹操对你没用,一个能帮你牵制袁绍的曹操才有价值。
我赌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且,我曹操,岂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就算是去求和,我也要去看看,这个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刘弥,究竟有何神通!
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有资格,成为我曹操的盟友,或是……我最终的敌人!
就这样,在一个凄冷的清晨,曹操带着简单的行装和少数亲随,在妻子丁夫人卞夫人的陪伴下,悄然离开了大营,踏上了前往梁王国睢阳城那条前途未卜的道路。
他要去见的人是他最后的希望——刘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