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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梁山,层林尽染。山道两旁,枫叶如火,银杏似金,景色美不胜收。然而在这片绚烂之下,一些不易察觉的裂痕,如同冬日来临前岩石上细微的冰纹,正悄然蔓延。

这日午后,聚义厅东侧的校场上,正进行着一场步骑对抗演练。卢俊义亲自指挥着两百马军,对阵林冲统领的四百步军。这是陆啸要求的实战化训练——步军要演练如何结阵防御骑兵冲击,马军则要学习如何在严整的步兵阵型前寻找破绽。

“步军,结龟甲阵!”林冲手持长枪,立在阵前,声音沉稳。

四百步卒迅速移动,前排盾牌手将包铁大盾重重顿地,盾缘相接,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第二排长枪手将丈二长枪从盾牌间隙斜刺而出,形成一片枪林。第三排则是弓弩手,弓已上弦,弩已张机。

对面百步外,卢俊义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严整的阵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随即又被争胜之心取代。他回身对身后的马军喝道:“儿郎们,林教头的步阵固若金汤,但咱们马军也不是吃素的!记住训练要领,分两队,侧翼扰袭,寻机破阵!”

“得令!”两百骑兵齐声应和,马蹄刨地,尘土微扬。

演练开始的号角响起。

卢俊义将马军分为左右两队,各百骑,他自己领右队,副将单廷珪领左队。两队骑兵并不直接冲击步阵正面,而是绕着步阵两侧游走,寻找薄弱环节。

“弓弩手,仰射!目标——敌骑!”林冲下令。

嗡嗡的弓弦振动声中,箭矢如蝗飞出。但骑兵移动迅速,且与步阵保持距离,大部分箭矢落空,偶有射中的,也因距离较远未能穿透皮甲。

卢俊义看准一个时机,突然率队从右侧急速逼近,做出要冲击的态势。步阵右侧的盾牌手不由得紧张,阵型微微内缩。

“稳住!那是佯动!”林冲喝道。

果然,卢俊义在进入五十步距离时突然转向,绕了回去。而左侧的单廷珪却趁步军注意力被吸引,率队真正发起了一次试探性冲击!

“左翼,枪阵前突!”林冲及时调整。

左侧长枪手齐喝一声,枪尖又向前探出半尺。单廷珪的骑兵在三十步外急停,转而抛射了一轮箭矢,然后迅速撤离。

步军阵中有几人中箭——箭头上包着石灰,在衣甲上留下白点,代表“伤亡”。

演练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马军未能真正冲破步阵,但步军也付出了三十余人“伤亡”的代价,且阵型多次被调动,露出过短暂破绽。

鸣金收兵后,双方将士各自归队。卢俊义下马走向林冲,抱拳笑道:“林教头指挥若定,步阵坚如磐石,卢某佩服!”

林冲还礼:“卢员外用兵灵活,马军来去如风,林某也是受益匪浅。”

两人客气寒暄,表面一团和气。但各自回营后,情况却有些不同。

林冲回到左军大帐,解下头盔,对副将说道:“今日演练,步阵本可更稳固。若在真正战场上,我还会在阵前布置拒马、陷坑,马军根本近不得身。”

副将点头:“林教头说的是。不过卢员外的马军确实精锐,那些骑术,那些配合,非经年训练不可得。”

“精锐是精锐,”林冲喝了口水,“但太过注重花巧。战场上哪有那么多迂回空间?若真遇上金兵铁骑,那般重甲冲锋,靠游射扰袭可不管用。”

另一边,卢俊义回到后军,单廷珪一边帮他卸甲一边说:“员外,今日咱们虽未破阵,但步军被咱们调动得团团转,若实战中抓住一次破绽,就能凿穿进去!”

卢俊义淡淡道:“林教头用兵沉稳,确有大将之风。不过……”他顿了顿,“步军战术略显保守,一味固守,缺乏变通。若是我指挥步军,会在马军迂回时,主动派小队出击,打乱马军节奏。”

单廷珪笑道:“员外说的是。不过林教头他们毕竟是梁山老人,经验多是从以往对阵官军的山地、水战中得来,野战对骑确实非其所长。”

这话说得随意,却点出了一个事实:梁山原有的头领们,擅长的是依山傍水、出奇制胜的“非对称作战”;而卢俊义、关胜这些出身正规军的将领,更熟悉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野战对决。

理念的差异,加上资历的深浅,便成了裂痕滋生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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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讲武堂的高级军官课程上,这种差异更加明显地暴露出来。

今日主讲的是“步骑协同战术”,由陆啸亲自主持,林冲、卢俊义、关胜、鲁智深、武松等高级将领都在座听课讨论。

陆啸先讲了几个战例,然后抛出问题:“若我军以步军为主力,配属少量马军,在平原地带遭遇敌军优势骑兵,当如何布阵应敌?”

鲁智深第一个开口,声如洪钟:“这有何难?步军结硬寨,多备弓弩,让那些骑马的崽子来冲便是!来多少,洒家的禅杖拍死多少!”

众将轻笑。武松补充道:“鲁大哥说得在理。还可利用地形,引敌军至不利骑兵展开之处,设伏击之。”

林冲沉吟道:“步阵要厚实,中军持重,两翼可适当前出弓弩手,延滞敌军冲锋速度。马军应置于阵后或侧后,待敌军攻势受挫时,再出击追击或侧击。”

这些都是梁山传统将领的思路,核心是“防守反击”,依托阵型和地形。

卢俊义与关胜对视一眼。关胜抚髯道:“林教头、鲁提辖所言稳健,但未虑及一点:若敌军不急于进攻,而是以骑射远距离袭扰,疲我军力,耗我箭矢,待我军疲惫、阵列松动时再行冲击,又当如何?”

鲁智深眼睛一瞪:“那就杀出去!总不能干挨打!”

卢俊义接口道:“鲁提辖勇猛,但步兵出阵追击骑兵,恐反遭其害。依卢某之见,步兵结阵固然重要,但不可一味固守。当编组精锐突击部队,配以大盾、强弩,在骑兵掩护下主动前出,建立前沿支撑点,压缩敌军活动空间。同时,我军马军不应只待命阵后,而应更积极地进行反制性出击,与敌骑争夺战场控制权。”

林冲微微皱眉:“卢员外此法,需要步兵有极强的战场机动能力和独立作战能力,且步骑配合须极为默契。稍有差池,出击部队便可能被敌军骑兵分割包围。”

“所以平日训练便要从严从难。”关胜道,“不能因怕出错便不敢尝试新战法。卢员外曾在河北与辽骑周旋,其法必有其道理。”

鲁智深嘿了一声:“关将军,你这话说的,好似咱们以前的打法就不行似的。梁山兄弟以往以步对骑,也没吃过亏!”

关胜忙道:“关某绝非此意。只是兵无常势,需多备方案。”

陆啸在上首静静听着,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和语气。他能听出,鲁智深的话里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悦;林冲虽然克制,但显然对卢俊义那种更主动、更依赖骑兵的打法有所保留;而卢俊义和关胜,则隐隐流露出一种“正规军出身,更懂野战”的自信。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经验、出身带来的视角差异。

陆啸轻咳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所说,皆有道理。”陆啸缓缓道,“鲁大师、武松兄弟善用奇正,林教头稳如磐石,卢员外、关将军长于野战机动。这些,都是我梁山的宝贵财富。”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但诸位要明白,我们未来的敌人,可能不只是宋军。北方的金人,其骑兵之锐、战法之凶,恐远超我等以往所见。他们既能如山洪般重甲冲锋,也能如群狼般游射袭扰。只会守,或只会攻,都可能吃亏。”

众将神色肃然。

“所以,”陆啸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兼收并蓄。步兵既要练就铁壁般的防御,也要具备匕首般的突击能力。马军既要能正面冲阵,也要精于游斗扰袭。步骑之间,更要练到如臂使指。”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从明日起,各军抽调精锐,组建混编演练部队。林教头,你负责步军战术整合;卢员外,你负责马军战术革新;关将军辅助。每旬进行一次实兵对抗演练,由我或朱武军师评判。我要看到进展,看到配合,看到新战法的萌芽!”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但陆啸看得出,林冲和卢俊义的目光短暂接触后,又各自移开。那里面,有军人的服从,也有些许未被说服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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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不止出现在高层。

这日晚间,山寨西侧的“聚英酒馆”里——这是新开设的、允许将士休沐时饮酒的场所,有严格限量和时间规定——几桌军官正在喝酒闲聊。

一桌是原梁山的老弟兄,以步军头领居多。另一桌则是后上山的军官,多为马军或原朝廷军出身。

几碗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老弟兄那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步军都头啐了一口:“娘的,今日又被马军那帮人‘剿’了一次。演练就演练,得意个什么劲?真刀真枪干起来,咱步军兄弟一刀一个!”

旁边人附和:“就是!骑个马就高人一等了?当年咱们没多少马的时候,不也打得官军屁滚尿流?”

另一桌的马军军官听见了,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步军兄弟勇猛是勇猛,可野战对骑,光靠勇猛可不够。阵法、配合、令行禁止,哪样不得练?咱们马军每日操练四个时辰,比步军多一个时辰,不是白练的。”

“你说什么?”络腮胡都头拍桌站起,“嫌咱们练得少?步军兄弟筑城、修路、搬运军械,哪样没干?你马军除了骑马射箭,还干啥了?”

那年轻军官也站了起来:“马军保养马匹、练习冲锋、长途奔袭,哪样轻松了?再说了,筑城修路那是工兵的事,步军掺和,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步军这边好几个人都站起来了。

酒馆掌柜一看要出事,连忙跑过来打圆场:“各位军爷,各位军爷!消消气,都是自家兄弟!总头领有令,军中禁止私斗,违者重处啊!”

双方这才气哼哼地坐下,但彼此瞪着眼,气氛僵硬。

类似的小摩擦,这几日在营区、训练场、甚至食堂,已发生了不止一起。有时是为了一点训练评分,有时是为了一些物资分配,有时纯粹是口角。表面看是步马之争,深层里,却是“老梁山”与“后上山”两个群体间微妙的对立情绪在发酵。

老弟兄们觉得:梁山是咱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你们后来的,本事是有,但凭什么指手画脚?训练新规矩一大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有当年快意?

后上山的军官们则觉得:老弟兄们义气深重,但有些习气确实不合正规军要求。总头领要建的是强军,不是山大王队伍,按规矩来有什么错?咱们带来的经验,那也是为了梁山好。

这些情绪,像细微的尘埃,飘浮在梁山蓬勃向上的空气中,暂时还不显眼,但若积累多了,遇到风,就可能迷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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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啸并没有等到尘埃积累。三日后,他同时召见了林冲和卢俊义。

军机堂侧室,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陆啸亲手给二人倒了茶。

“今日请二位来,不议公事,只闲聊。”陆啸笑了笑,“尝尝这茶,是南边商队新带来的,味道不错。”

林冲和卢俊义都有些意外,接过茶盏道谢。

陆啸呷了口茶,似随意地问道:“林教头,你觉得卢员外的马军练得如何?”

林冲沉吟片刻,如实道:“精锐善战,骑术精湛,战术灵活。假以时日,必成我梁山一支劲旅。”

“卢员外,你看林教头的步军呢?”

卢俊义忙道:“纪律严明,阵型稳固,林教头指挥有方,卢某深为钦佩。”

陆啸点点头,放下茶盏,话锋却一转:“那我再问二位,若现在有一支万人敌军来犯,我梁山由谁担任前敌总指挥,更能克敌制胜?”

林冲和卢俊义同时一愣,彼此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按资历、按在梁山的人望,林冲无疑是首选。但按大规模野战指挥经验,卢俊义或许更胜一筹。

林冲率先开口:“总头领,卢员外熟稔兵法,擅长大兵团指挥,林某愿听调遣。”

卢俊义连忙摆手:“林教头过谦了。林教头久经战阵,深孚众望,卢某初来乍到,岂敢僭越?”

陆啸看着二人互相推让,忽然笑了:“二位不必如此。我并非真要现在就定个高低。”他的笑容收敛,变得郑重,“我只是想让二位明白,在我心中,你们二位,连同关将军、鲁大师、武松兄弟、李俊兄弟等,都是我梁山的柱石,缺一不可。”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梁山要壮大,不能只靠一种人,一种打法。需要林教头这样的沉稳中坚,也需要卢员外这样的锐意革新;需要鲁大师、武松兄弟这样的万人敌猛将,也需要关将军、呼延灼这样熟知正规战法的将领。百花齐放,方能春色满园。”

林冲和卢俊义都肃然聆听。

“我知道,最近军中有些小议论,步军马军之间,老兄弟新兄弟之间,难免有些磕碰。”陆啸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但这非但不能成为隔阂,反而应成为互补的契机。林教头,你多向卢员外请教骑兵战法;卢员外,你也多向林教头了解梁山弟兄的特点和以往战例。你们二位若能同心协力,取长补短,那我梁山步骑,才能真正做到如虎添翼。”

林冲深吸一口气,起身抱拳:“总头领教诲,林冲铭记。日后定与卢员外多多切磋,共同为梁山效力。”

卢俊义也起身:“卢某谨记总头领之言。必与林教头精诚合作,绝不负总头领所托。”

陆啸满意地点头:“好!有二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光说不行,得做出来。这样,下月的全军演练,前敌指挥,就由二位共同担任。林教头为主,卢员外为副,共同拟定方案,共同指挥。我要看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

离开军机堂时,林冲和卢俊义并肩而行。秋风掠过廊下,吹动二人的衣袍。

林冲忽然开口:“卢员外,方才总头领所言甚是。以往林某对骑兵战法,确有些固守己见。日后演练,还望员外不吝指点。”

卢俊义忙道:“林教头言重了。教头用兵,稳健周全,许多地方值得卢某学习。共同切磋,共同进步。”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都要真诚。

然而,裂痕既然已经出现,要想真正弥合,绝非一次谈话、一次握手就能做到。它需要时间,需要共同的战斗,需要鲜血与胜利的浇灌。

陆啸站在窗前,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只是开始啊。”他轻声自语,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模糊了远处的山景。

山雨欲来,内部的梁木,必须先要撑得住。